先是孟珏请她立即带虎儿离开长安城,到一个叫“青园”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当时,孟珏神色严肃,只说和云歌性命有关,请她务必一切听他的安排,刘询那边,他会去通知。
孟珏绝不会拿云歌的性命来和她开玩笑,她当即二话不说,带虎儿悄悄离开长安。
等她再回长安时,刘弗陵竟然已驾崩,而皇帝竟然是病已!
病已搬到了未央宫的宣室殿,而她被安排住到了金华殿,两殿之间的距离远得可以再盖一座府邸。
病已进进出出,都有宦官、宫女、侍卫前簇后拥,而她见了他,竟然需要下跪!他走过时,她必须低着头,不能平视他,因为那是“大不敬”。
她去见他,需要宦官传话,小宦官传大宦官,大宦官传贴身宦官,然后等到腿都站麻了时,才能见到他。下跪叩拜,好不容易都挨了过去,一抬头,正要说话,却看见他身后还立着宦官,她满嘴的话,立即变得索然无味。
听说匈奴在关中闹事,西域动荡不安,他整日里和一堆官员忙忙碌碌,商量着出兵的事情;又因为他刚登基,各国都派使节来恭贺,表面上是恭贺,暗中却不无试探的意思,全需要小心应对,他忙得根本无暇理会其它事情。同在未央宫,他们却根本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她以前想不明白,既然同在一个宫殿里面,怎么会有秀女抱怨,直到白头都不能见皇上一面,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站在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未央宫里,常常困惑,她究竟是谁?婕妤娘娘?
别人告诉她,婕妤是皇上的妃子品级中最高的。可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她有什么用?
她一直知道的是,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她在厨房叫一声,就能从屋外进来,帮她打下手做饭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和她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同搬缸酿酒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白日里与她说说笑笑,晚上挤在一个炕上依偎取暖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她不高兴时,可以板着脸生气,睡觉时,把背朝向她的男人,哪里去了?
……
然后她听闻大公子被幽禁在建章宫,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进去,日日沉睡在醉乡。
她隐隐约约地听说,皇帝的位置本来是刘贺的,可因为刘贺太昏庸,所以霍光在征得了上官太皇太后的同意后,立了病已。
她想着那个笑容恬静的红衣女子,急急打听红衣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是:红衣已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夏天才刚听过红衣吹笛,秋天进宫时,她还拉着红衣,给她看自己绣给云歌的香囊。
为什么会这样?
云歌现在又是这样,命悬一线。
她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才一个多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珏一直沉默着,许平君柔声说道:“孟大哥,你不告诉我云歌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帮你想法子?你是懂医术的人,应该知道,要对症下药,才能治病。”
孟珏的目光缓缓从云歌身上移开,看向许平君,眼中满是迷茫不解,“一个连形状都还没有的孩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吗?日后仍会有孩子的……”
“什么?”许平君听不懂。
“她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刘弗陵?”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姿势,猛地明白过来,“云歌有孩子了?”话刚出口,又立即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她小产了?”
许平君身子有些发软,忙扶着榻滑坐到了地毯上,缓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孟大哥,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等孩子出生后,见到了孩子,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做父亲了,可女人却是天生的母亲,她们从怀胎时,就已经和孩子心心相连。小产后,男人也会为失去孩子难受,可他们依旧可以上朝,依旧可以做事,难受一段时间后,一切也就淡了,毕竟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女人的难受却是一生,即使以后有了别的孩子,她依旧会记得失去的孩子。”
孟珏的眼中是死寂的漆黑。
许平君还有一句话没有敢说:何况,这还是刘弗陵的骨血,这个孩子是云歌的思念和希望,是茫茫红尘、悠悠余生中,云歌和刘弗陵最后的联系。
“孟大哥,云歌的身体一向很好,孩子怎么会小产?”如果是别的女子,也许会因为丈夫离世,悲伤过度而小产,可云歌若知道她有了刘弗陵的孩子,只会更加坚强,好去照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