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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261)

六顺请她上轿,她好似未听见,只一步步自己走着。

白茫茫的天地间。

一个娇小的身影迎着风雪,艰难地跋涉。

蜿蜒的山道上,一个个浅淡的脚印印在雪地上。

北风吹动,雪花飞舞。

不一会,山道上的足印就消失了。

只一条空荡荡的山道,曲折蜿蜒在苍凉的山间。

※※※

今年的雪甚是奇怪,停一停,下一下,一连飘了十几日,天都不见转晴,山道被封,很难再通行。

温泉宫好似成了红尘之外的世界,刘弗陵完全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和云歌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

他心痛的次数没有以前频繁,可精神越来越不济,一旦发病,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夜里,云歌常常睡着睡着,一个骨碌坐起来,贴到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确认听到了心跳声,傻傻地一笑,才又能安心睡去。

有时候,刘弗陵毫无所觉;有时候,他知道云歌的起身,云歌的倾听,当云歌轻轻抱着他,再次睡去时,他却会睁开眼睛,一边凝视着她疲惫的睡颜,一边希望自己不要突然发病,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睡。

原来,当苍天残忍时,连静静看一个人的睡颜,都会是一种奢侈的祈求。

情太长、太长,可时光却太短、太短。

也许两人都明白,所能相守的时间转瞬就要逝去,所以日日夜夜都寸步不离。

白天,她在他的身畔,是他的手,他的眼睛,她做着他已经做不动的事情,将屋子外的世界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他虽然只能守着屋子,可天地全从她的眼睛,她的娇声脆语,进入了他的心。方寸之间,天地却很广阔,两人常常笑声不断。

晚上,她蜷在他的怀中,给他读书,给他讲故事,也会拿起箫,吹一段曲子。他已经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可她的箫技进步神速,她吹着他惯吹的曲子,婉转曲调中,他眼中有眷恋,她眼中有珠光,却在他歉疚地伸手欲拭时,幻作了山花盛绽的笑。他在她笑颜中,明白了自己的歉疚都是多余。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如往常一般,云歌给刘弗陵读南疆地志听,在先人的笔墨间,两人同游山水,共赏奇景,读了很久,却听不到刘弗陵一声回应。

云歌害怕,“陵哥哥。”

脸贴到他的心口,听到心跳声,她才放心。

把书卷放到一旁,替他整了整枕头和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吹熄了灯,她躺在他身侧,头贴着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才能心安的睡觉。

他的心跳声是她现世的安稳。

半夜时,刘弗陵突然惊醒,“云歌。”

云歌忙应道:“怎么了?”

刘弗陵笑问:“你读到哪里了?我好像走神了。”

云歌心酸,却只微笑着说:“我有些累,不想读了,所以就睡了。”

刘弗陵听着外面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觉得胸闷欲裂,“云歌,去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外面。”

“好。”云歌点亮灯,帮他把被子拢了拢,披了件袄子,就要下地。

刘弗陵说:“等等。”他想帮云歌把袄子扣好。

因为手不稳,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的慢。云歌却好似全未留意到,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边等着他替她整理,如同以前的日子。

等他整理好了,云歌走到窗前,刚把窗户推开,一阵北风就卷着雪花,直刮进屋内。吹得案头的梅花簌簌直动,屋内的帘子、帐子也都哗啦啦动起来,榻前几案上的一幅雪梅图毕剥剥地翻卷,好似就要被吹到地上。

云歌忙几步跳回去,在画上压了两个玉石尺镇。

她钻进被窝,“真够冷的!”说着用手去冰刘弗陵的脸。

刘弗陵觉得脸上麻飕飕的,并无任何冷的感觉,他用手去触碰云歌脸颊上未化的雪,也没有任何感觉。

虽是深夜,可大雪泛白,丝毫不觉得外面暗,天地间反倒有一种白惨惨的透亮。

院子里,云歌本来堆了两个手牵手的“人”,但因为雪下得久了,“人”被雪花覆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两人拥着彼此,静静看着外面。

天地无声,雪花飞舞。

他觉得心内越来越闷,虽然没有疼痛,半边身子却开始麻木,在隐隐约约中,他预知了些什么。

刘弗陵轻声问:“云歌,你会忘记我吧?”

云歌用力点头,“嗯,我会忘记你。”

“云歌,看到桌上的雪梅图了吗?我在它最美的时刻把它画下,它的美丽凝固在画上,你就只看到它最美的时候。其实,它和别的花一样,会灰败枯萎丑陋凋落,我也如此,并不见得有那么好,如果我们生活一辈子,我照样会惹你生气,让你伤心,我们也会吵嘴怄气,你也会伤心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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