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翰怔怔的望着她,那讥诮带笑的唇,空蒙的眼神,额角凌乱散落的白发,组成一副无言的绝望表情,令他感觉心如刀绞。也许他一开始就错了,从伤害她那一刻就是错,等待十二年的煎熬,让爱成恨,对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以为从此天涯各路,再无焦急,却不想她一年之后换了个身份,自投怀抱时,已是红颜白发。他明知她为报复而来,也曾几经挣扎,已然无法抵挡对她渗入心骨的爱意,不惜拿江山来做赌注,陷唯一的儿子于危险的境地。
夜夜寻欢,她的眼中从无他的身影,更不曾有过一丁点的迷乱,有的,只是极力掩盖下的极度清醒的屈rǔ和绝望,令他在体验身体欢愉的同时也品尝着内心的苦涩,而她的绝望,透过身体的传达,不知何时,竟也成了他的绝望。
笑靥如花,她可曾有过一丝半点的真心?不曾。
那笑容于他,是一种慢性毒药,胜过于她的任何毒术,在日积月累中,慢慢渗入他的心肺,让他,离不了,放不开,爱不得,恨不能。“心言,心言……别笑了,别……”他大步上前,却因她手下无意识的动作,大惊失色,剩下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机关开启,无声无息。
众人还沉浸在一个帝王的深情表述中难以回神,又见皇后几乎是疯狂的打消他们还疑惑不解,因为他们不懂。在他们的眼中,能得皇上如此对待,应该足以抵消仇恨。
如陌怔怔的望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忧和心疼,她张口欲唤,又哽在喉间。心中渐生恐慌,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她抬步,欲拾阶而上,却听到身后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惊呼,连忙顿住身子,回头去看。映在她眼中的是,四枚银光钢钉,正对着金翎的胸口。她脸色大变,就连那干涸的血迹都无法掩盖蓦然的苍白。
金翎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力可透骨的夺命钢针破空而降,迅速向他的心口袭击而来,他痛到麻木的身子,却无法挪动半分。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岑心言也不知不觉停止了笑声。
锋利的钢针,以迅疾之姿,一寸一寸的接近他的身体,他就像是被钉在他人砧板上的ròu,眼看着屠刀落下,他却只能任其宰割。父皇与母后之间的怨恨,他也成了其中一个最无辜的牺牲者,他的命运,在多年前早已注定,即便是八年前隐忍,也已然逃不掉这样一个结局。
他最后望了一眼慌乱的神色中带有惊恐的如陌,冲他淡淡一笑,如同过往相处的那些日子里的风轻云淡,还是那一副没心没肺,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他把笑容留给她,将绝望全部收进了眼底,埋在了心里,留给自己一人品尝。他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每一个呼吸,都带着悲哀的气息。
然而,他等到的不是利剑穿心,而是,另一个人的身子,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令他毫无防备的又一口血箭喷出。他强撑着微薄的意识,遽然睁开双目,收缩的瞳孔中印出了一张俊朗的容颜。
震惊,恐惧,悲痛……无数的情感在他的眼中一一闪现。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压在他身上,替他挡了那四枚钢针的男子,他的心,在抽搐。
费力地抬起手,拼命的擦着身上之人口角狂涌而出的鲜血,仿佛那样便能制止他不断流逝的生命。金翎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哀伤绝望,一贯的笑容,早已失色,唇角,弧不成弧。他张着嘴,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父……皇……”
在这个大殿里,也只有他的父皇常年不离身的护心保甲,能减缓钢针的部分冲力,令那钢针只能穿透一个人身体。
“皇上——”百官面色大变,惊呼跪地。
这一个除夕日,有太多的事情出人意料,每一个瞬间,都是地覆天翻。
四枚钢针一枚不落的钉进了金翰消瘦的身子,其中一枚正中心脏。露在明黄色龙袍之外的一截,闪烁着银色的寒芒,刺人眼目。
金翰望着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孩子,渐渐的露出了一个属于父亲的慈祥的笑容,这是曾经非常和谐的父子两,八年来,第一次,抛开了一切,真诚的对视。温热粘腻的血液,侵透了冬日里厚厚的棉衣,打湿了金翎的胸膛,在他的肌肤上蔓延着,传递着丝丝的悲凉之感。
金翰艰难的撑着身子,喘息着,缓缓道:“翎儿,父皇知道欠你很多,父皇今日救你,不是因为……你是这个江山唯一的继承人,而是……在父皇的心里,你才是唯一的……真正的亲人。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