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气候的变化,天也俞发亮的早了。月未落,天已渐明,仿佛不甘心就此隐去般,苦作挣扎。灰白的天空似披上了一层惨淡的愁雾,漫无边际,笼罩了整座皇宫,承载着无数繁复的心思,在这夏日初现的炎闷之气中渐渐弥漫着伤感的气息,使人心情极度沉闷。
此时离早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南宫傲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龙隐殿慢步行去,在必经之路的长廊尽头,一个黑色的孤寂身影,带着被孤立在世界之外的苍凉,没有了往日朝堂上的睿智威严,没有了曾经战场中的霸气冲天,只是一个为情所困因情而伤的平常男子。他的眉间在一夜间染上了无尽的沧桑,双眸是哀痛过后的寂然,唇色惨白,面容消瘦,仅仅是一夜间,他,似已不再是他。
这一夜的等待,让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宣告破灭。每一刻的煎熬,是时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刻下了永久的烙印。他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王兄出现,告诉他这只是一场虚假的她为报复他而做的戏,而他,唯一看戏的人中途退场,那么演戏的他们便也会散场,让一切落幕。
然而,东方发白时,他是否还能继续欺骗自己?他爱着的两个人,一同将他抛弃,他的生命突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他还剩下什么?权利,不过是他为保护自己爱的人,用鲜血和生命堆积出来的东西。那日在军营,他的行为,他不懂,难道他的王兄也不懂吗?
作为三军统帅,他的威信是一个国家稳固的根本,尤其是如今局势紧张的时期。在无数将士的面前,她给他的耳光是触犯了他在将士们心目中有如神袛般的威严,她激烈的言辞更是带着反叛的意味,那是诛九族的罪状,她的执剑怒对激怒了一干的将士们,若不是顾及她身为辰王妃的身份,恐怕他们早已蜂拥而上,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若由他放走了她,那么他今后将如何服众,如何向将士们交代,所以,他不得不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逼她自行离开。当他望着她无力地躺在地上,绝望的双眸涌出的泪水,她的心情,无人可以体会。当她的衣衫被撕裂时,他的心也变得绝望,他开始恨,恨她的认命,恨她的不反抗,她是那样坚强而不服输的人,在倚春楼时表现出的坚毅为何到了军营便找不到一点痕迹?以她的武功,即使受了风寒,也不至于如此不济!看着那些士兵的手伸向她,那是多么的愤怒,却又无法发泄,只能强耐。他感觉自己即将崩溃,当忍耐已达极限时,南宫傲先他一步阻止了事态的蔓延,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南宫傲的身份才可以将他从军营中带走,而他,只能留下善后,安抚军中的将士。然而,他却没想到的是,他竟因此陷入了如今这令他绝望的局面。
谁能体会她决绝的话语落到他心头的重量?谁能明了他无数个夜里无法入睡的凄凉?
南宫晔望着前方缓步行来的南宫傲,心潮起伏。他曾为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在朝堂上与人争权,在边关浴血奋战,诛乱臣叛党,终将他送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以为从此兄弟二人携手,便可掌控天下人,不再受人摆布,不再会有伤害。然而,世事难料,掌控得了天下,却掌控不了那名女子,更掌控不了自己早已沉沦的心。
望着南宫傲凌乱的衣衫,散乱的发丝以及疲惫的神情,无一不在证明这一夜所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真实。而这一夜对他而言,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超越了他二十多年来的生命。喉间的话语,像一根长刺被紧紧地卡在喉咙,无法出口。当南宫傲终于来到他面前时,他发现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孤独的身躯是沉寂的表情,露出惨然的一笑,带着决绝的悲愤,忽然掉头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南宫傲一怔,晔竟然一直在这里等待,他以为他已经离开。望着他转身便走的身影,不禁心中一痛,慌忙叫住他:“晔……我……”
南宫晔的身影顿了一顿,却并不转身。他倒想听听他的王兄会如何向他解释。若他当初带她进宫是为了解除他的困境,那么这一晚,他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呵!想到此,他冷笑出声。
南宫傲听着他的冷笑,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能说什么呢?说他拒绝不了她所以伤害了他,请求她的原谅?“对不起”三个字,除了会在他本已伤了的心上再捅上一刀别无他用。他曾听过许多为女人而反目成仇的朋友或兄弟,他为此嗤笑不已。如今,他可还能笑得出来?
看着他再次启步离去,黑色的衣衫随着他的步伐,扬起再落下,风吹过他的乌发,根根发丝随风张扬着飘飞,如被拉扯着的疼痛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将他们之间二十多年来的手足之情撕裂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