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欲站起来退回原位,被他按住,“就坐在这边罢。”
侍女偎付于家主之侧,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偏生赶在斯样的关口,不容人不理会。
“无俦。”左丘雁有意无意道。“如今我们既与融王爷结了姻亲,想要联手开采皖西的矿产当属顺理成章了,也该尽早将此事提上日程了,是不是?”
很好,赁快便为她解惑了。扶襄在心中向上阳侯行以谢礼。
“前日无倚不是到融王府去了一趟,谈得如何?”借着袍袖遮掩,左丘无俦粗砺的拇指在小女子柔滑手面上轻薄磨挲,袍袖外,面无表情。
左丘无倚刚刚以箸挑了一根红油肚丝进到口中,只待嚼干咽净,方能回话:“尚算融洽。只不过融王府善于精打细算,道那些矿产要尽数留给未来外孙。因此,大哥要努力了。”
意领神会的哄笑声再席高响。
虽然细微,左丘无俦仍感觉到了指下柔荑的须臾僵硬。
他心中一软,道:“此仍年宴,只庆佳节,莫谈闲事。”
左丘无倚当即响应,“对对对,佳节佳时饮佳酿,谈些风花雪月就好!不如我给你们出个对子,对上了,我自罚三杯,若无人对上,你们每人都要连喝三杯。听着,千古佳句来也,说……”
皱着眉心思量了半晌,终得佳句:“瑞雪兆丰年!”
“……”
诸人在短暂的无语之后,唾弃之声四起,不屑与之为伍的也大有人在。
瑞雪兆丰年么?她遥望萌荫轩窗外,竟然当真下起了雪,玉样的光华穿过天地之间,看似居无定所,总归要没落尘埃;固然至纯至净,仍须合污染垢。质本洁来难洁去,零落在地辗作泥。这雪,必定要为行路人带来一路的泥泞难行,但愿……瑞雪示瑞,前程安宁。
三八、瑰意枝头梅意妙(上)
“大哥。”
宴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下人报宫廷来人,左丘家主离席应对,却是径直到了书房,斜倚在长榻上阖目养神。左驶呈来一杯热茶为家主醒酒,也不见他有所动作,直到左丘无倚排闼而入。
他眸启一线,懒道:“说说你得来的消息。”
左丘无倚掸了掸袖上的雪叶子,在炭炉旁坐下,道:“莫河扶家,专门为王室调教培养良家子之处,多为从民间收养来的失怙孤儿,所出女子皆为扶姓,无不是多才多艺的貌美佳人,单从外面看来,小嫂子的身份毫无破绽。”
“外面?”
“如果只得到这些,臣弟这个暗门统领便成了摆设。”左丘无倚胸有成竹,眸色诡秘一闪。“这扶家,即扶门。”
左丘无俦双眸丕然睁开。
“扶家的宅院看似普通无奇,臣弟派进去的人半刻钟便将整座宅院走遍看遍,但依他所感,仿佛始终不曾真正看过那所宅子,他翌日寻了精通九宫八卦职法的同伴共往,结果却被困在院中整整王是不得而出。若非他们还算机灵,放了一把火,只怕要活活饿死在那所宅院里了。”
“仅凭此,你不会下了这个断定。”
“自然。”左丘无倚打袖内抽出了一卷朱纸。“大哥可认得这副字迹。”
朱纸才展了半卷,左丘无俦已坐直了身子,“从那所宅院里拿到的?”
“是贴在一所内室上的春联。火烧到那处,烧不破那道门,他们感觉那座内室奇特,故而顺手扯了这两张联纸。写这字的人诡异多才,摹人字迹只是雕虫小技,但这笔梅花篆是他最引为傲的,当世也没有第二人能够有此手笔。”
“你认为扶门出自他的手?”
“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在短短十年的光阴内打造出一所与我暗门相衡的扶门么?就算他走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他离去时的目光,我从未忘,相信大哥也不会忘。”
是,不会忘,永不会忘,那份千年枯井般寂冷与孤绝的目光,他永不能忘。
“左丘家当真如此了得么?我放在手心珍惜的妹子不是被你们如此践踏的。”那人说完那话,便走了,自始至终未看向立在廊角的十二岁少年一眼,尽管这个少年曾在十二年的岁月里被他视若已出般的疼爱……
“你的人在其宅中被困五日,不曾被察觉?”他问,将朱纸完全展开。
左丘无倚锁眉,“这也是正是蹊跷之处,小弟是想,或许他是有意为之?”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左丘无俦哑然失笑,那样一个人,用这样的一笔字,写如此世俗的对联……还真是与他过往的习性贴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