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您会命霍阳将她放了。”
“她还有用处。”左丘无俦言简意赅。有些话,不是知已不必言。有些曲,不遇知音少抚弦。他和霍阳是熟悉的陌生人,不必交付全部的信任。
但是,这对霍阳已是一个好消息,忍不住唇角抿扬:“霍阳知道了。”
“你既然来了风昌,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南苏罢。”
“需要霍阳给南苏兄捎什么话么?”
“不必,你们既然以兄妹相称,多多来往也好,有他在,你在这云国总是多了一个靠山,本家主未来的时日必定更加忙乱,只恐顾念不周让你遭了别人的欺侮。”
霍阳泫然欲泣:“有家主这句话……”
左丘无俦一叹:“不必如此,本家主对你负有照顾你的责任。”
……责任?怎么仅仅一个叹息的长短,又将她打回原彤?霍阳掩住抽痛的胸口,惟感窒息难语。
“怎么了?”
“霍阳……没事。”
“身子不适要及早传召太医。”
“是,霍阳告退。”
左丘无俦颔首。
霍阳姗姗撤步。
初夏的暮时热意已在,她却觉冬寒透骨。这个男人,她曾以为他有热情如火,有豪情万丈,有浓烈炙怀的心肠,更如高山般可供她依靠仰望。但这些年来,她所能见到感到的,只有他如岩样的硬,石般的冷。难道她花朵般的容颜,仙子似的姿容,在他眼里,真若一堆白骨无异?可是……
那个女人,那个……扶襄又有哪里值得这个男人经年累月的魂牵梦绕?
扶襄一0二、不信多情空余恨(下)
“我再问你一回,你当真不知道你们主子是何人?”
简陋民居醒来的第十日头上,当又见到朴实到过头的丫头以一双藜黑的手送来早膳时,穰亘夕实在忍受不住,问。
丫头一脸惶惶,忙不迭连连摇头:“小姐别为难咱了,咱实在不知道主子是谁。主子雇咱来侍候小姐的……”
这是哪门子奇怪的口音?伤处隐隐作痛,穰亘夕不耐其烦,挥手道:“我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是哪一位而已,你既然一问三不知,就把饭放下,别在这碍我的眼。”
“公主息怒,她的确不知嵇某是何方人士。”门弦轻响,一个悠越声嗓盈耳。
穰亘夕惊诧回眸,下一刻即蓦然立起,玉指直指对方鼻尖:“你?!”
“正是嵇某,久违了,公主殿下。”一袭书生儒衫的嵇释负手踱来。
“你……你来作甚?”穰亘夕柳眉紧蹙,眼内陡生芒剌,“不,应该是你救我是何居心?”
嵇释为难苦笑:“敢情嵇某救人还救错了么?”
穰亘夕冷哂:“你岂会做对你毫无助益之事?”
“这个指责嵇某承受了,公主殿下不妨坐下慢慢说话,大伤初愈,动气伤身。”
此话尽显体贴。穰亘夕伤痛在身,元气不济,经方才一番情绪震荡,的确体力难支,颓然落座,道:“说罢,你救我的目的。”
还真是一位盛气凌人的公主呐。嵇释喟然:“嵇某到此,是得知左丘无俦率军离开风昌,为了探知其目的一路尾随。适逢公主遭难,无法袖手旁观,仅此而已。想不到啊,左丘无俦如此绝狠,那日如果不是风向帮了公主,那只箭射中的应该是公主的心脏。”
穰亘夕右手按在了左臂的伤处。那只铁镞贯穿骨ròu时,呲裂作响,直延心脏,痛到希望自己在那一刻死去。还有,那时那个男人的眼神,虽然隔了重重人影,她仍感觉得到。如果是恨意……她宁愿是恨意,但是,那时的那个男人眼中,仅是显而易见的鄙夷,就好像盯着的,是一个不得不不清除的脏物……
“到了今日,公主还想嫁给左丘无俦么?”嵇释问。
她面上立凝冰霜:“与你何干?”
嵇释不以为忤:“倘使公主对左丘无俦痴心不改,下面的话也就不需要了。待公主身子完全恢复,嵇某自会派人护送公主回去。”
“倘苦我已对其死心,你又要说什幺?”
“不能是‘倘若’。”嵇释波澜不惊,“请问,公主还想嫁左丘无俦么?”
眼前的此人,是和左丘无俦并名立于当世的那个,另一个寡情绝心的男人……穰亘夕目扫讥嘲:“你真是小看了本公主,在险些丧命于那个男人的今日,本公主恨其尚嫌不及,怎还可能还谈到这个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