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了。”左丘无俦道。
垂绿举袖抹净了眼泪,“奴婢来伺候襄姑娘……”
“不必了,你去外面候着。”
“还是垂绿喂我吧。”扶襄道,对这个男人的别扭脸色颇感有趣。
他蹙眉:“为什么?”
她再感气力不济,喘息微呈急促,“这个小丫头此刻正被那些莫须有的罪恶感困扰,为我做些事,能让她好过点。”
“襄姑娘您身子还虚,莫急着说话。”垂绿为她身后垫了软枕,执意自请职责,“家主,您已有两个日夜没有合眼,让奴婢喂襄姑娘,您去歇着罢。”
左丘无俦一语不发,甩手把药碗放回木几,掀足走出内室。
“家主生气了呢。”垂绿伸了伸小舌。
“明知他生气,你还有意为之?”的确生气了,那声声重步,直至行出恁远,仍无一余漏的敲击进内室两人的耳膜前。
垂绿瞳仁俏转:“因为襄姑娘似乎不想与家主独处。”
她咽下一口苦涩药汁:“好敏锐的丫头。”
“我倒希望自己是真的敏锐,敏锐到能在事发前救下扶姑娘。”
“这件事我已经说了,与你完全没有干系,莫要将别人的罪名揽到自己头上。”
“但是扶姑娘似乎对家主心存怨怼。”
“毕竟他是罪魁祸首。”她美目含笑,“给写惩罚总是可以罢。”
垂绿竟然点头,“奴婢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帮襄姑娘赶走了家主。”
可爱的丫头,这一回,她是真的会怀念她了呢。
扶襄六六、真真假假无由分(下)
左丘无俦走进了内室。
佳人日夜昏睡时,他尚能日夜相对。她醒来的这几日,他反而仿佛无法接近了,是……
怕么?
怕看见那双没有幽怨没有责迫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哭声。”
“这个小丫头此刻正被安歇莫须有的罪恶感困扰,为我做些事,能让她好过点。”
那些话,她是为了体谅垂绿所说,却字字皆如寒刃,入他心际。
那个时候,他没有及时赶到她的身边。
此刻,她不想垂绿耽于负疚,却将他推进了愧之海洋。
兹她醒来,没有就那日的事提及一字,不哭不闹不问不怨,让他的安慰,宽解,痛悔,呵护皆无从下手,貌似他们可以这般相安无事地将岁月延伸下去。
但是,她的伤是那样切切实实存在着,无法抹去,也不能忽略、若自欺不理,这道伤口在他们之间必将扩张侵蚀,为了阻止,为了能够与这个他唯一想执手偕老的人儿向前走,他总归要与她坦开一切,推心置腹。
“背上还在痒么?”他问。
扶襄侧卧贵妃榻,闲翻《春秋》,闻声掀睫一笑,“抹了特配的止痒膏,已然好多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医术能与师傅不相上下的高人在。”
“你的师傅名叫扶稷?”关于这个人,他也有许多谜题亟待破解。
“他在青年时候,曾在你们左丘府……”
“那个人的事,我们另找机会详谈。”纵然有各样的好奇,他也不想浪费掉今日来前的决意。
她微讶:“有比扶稷更重要的事?”
“对。”他在榻边的软梨木方椅坐下,握住那只蜷在枕上的柔软手儿。
“小女子愿听左丘家主大人聆讯。”秋波流转,笑颜浮现。
“那日的事……”掌心内的小手倏然一栗,他的心叶也随之轻颤,“瞳儿?”
她的手慢慢蜷曲,攥出一个小拳头,僵硬而抗拒。
“瞳儿,那日的事,是我的错,我若早一日将你的身份公示于左丘族众,他们也不敢……”
她覆下眸睑,素白秀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不……”
“总之,你执意要将它提起就是了。”她的声线分外和缓,“得知了左丘家族家主夫人的桂冠落在一个不能带来一国之益或敌国之富的女子头上,逼得他们兵行险招,打算再你正式宣告之前将我除去。若是站在第三方立场,或许我也会体谅理解说不定。”
他宽背僵直,嗓内痛意升腾,“对不起,瞳儿。”
“我若是在你不在村中的情形下消失,这村子里的诸位精英高手有一千种方法向你禀报我的去处。一个精通奇门之术的细作,有着屡屡从你眼皮底下逃脱的前车之鉴,编出什么样的理由也不为过。为了全族的繁荣前景,我想,纵然是垂绿,也会保持沉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