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滴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父亲冷硬的眼中溢出,从他血迹斑斑的面容上滚下来……沁入面颊下血红色的泥土中去……
万箭穿心!!他父亲因为他的一句话,死于万箭穿心!!
白榕的视线一阵剧烈地摇晃。
他趴在那里,仰望着父亲死去的面容,身体麻木得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一个接一个冷漠的声音。
“老大,找到连心蛊了,在白氏的祠堂里。”
“把白氏一族的人全都杀掉!”血影四煞其中一人冷冷喊道。
这就是十二岁的白榕在那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浓烈的血,残忍的呼声,倒下去的人……
他颤抖着伏在那里,把嘴唇咬到血ròu模糊,奔涌而下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人倒在他的身上,那个白氏族人在临死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他。
他被白氏族人的尸体盖住了。
这些白氏族人,即便视他为族人的耻rǔ,却死也要保护他!
就因为他是白氏族长的儿子!
及至杀戮停止。
星月黯淡,被埋在尸体里的白榕听到血影四煞残忍的声音,“剩下的人都带到天山雪门去,交给叶征门主处置!”
“是!”
躲在尸体里的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天山雪门!!
原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天山雪门!!
深夜的时候。
他从尸体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族人的鲜血,在向族人的尸堆磕下三个响头之后,踉跄着走入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他知道,白氏族人的尸体都被扔到了天山上的雪崖,包括因他一句话而被万箭穿心的父亲。
在很多年后。
白榕都会重复着做一个梦,他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总是在梦中重复着为父亲拔那些长箭,却总是拔不光那些刺入父亲身体的箭……
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可是无论他流多少眼泪,都无法忘记那一夜,从父亲眼角滚落的那一滴泪……
父亲看着他,流泪了……
只是那么一滴滚烫的眼泪,却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心底最痛苦绝望的地方……贯穿他的一生一世……
生生死死……永不干涸……
【雨.江南.莲殇完】
地牢里。
莲花呆呆地站立着,手握青冥剑,青冥剑上血珠不住地滴落,她颤抖着跪下来,面对着钉在石壁上的那具无头的尸体,深深地磕下头去。
她答应他,将他的头颅带去雪崖,向白氏一族的灵魂谢罪!
她站起身,怀抱着湛羽的头颅,带着满眼的泪水转过头,走出地牢。
身后,是秃鹫撞破木窗的声响,无数只秃鹫飞入地牢,带着阵阵冷风,秃鹫争相快意地吞噬那具被钉在石壁上的无头尸体,死寂的空间里,有着骨头被吞嚼的恐怖声响。
莲花站在牢门前。
她握紧手中的青冥剑,华丽的嫁衣垂落地面,水一般软软拖曳,鲜红却犹如大漠中的火般燃烧施放的红花。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低下头,轻吻怀中湛羽血污的面颊,伤痛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眸中滴落,落在了她怀中已死去多时的容颜上。
她含泪微微一笑,“哥,咱们回家。”
那一日。
天山雪门的弟子都不会忘记在地牢处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轰!
只听得震天大响,犹如炸药破洞,坚不可摧的地牢石门被一股强劲的内力由内自外击开,顿时间,地牢前,一片砂石惊天迸飞,烟尘弥漫。
莲花面容冷漠地站在被震开的地牢门口。
一身华丽的红色嫁衣随着天山冷风飒飒作响,乌发飞扬,她左手青冥剑,右手微微弯曲,怀里抱着的竟是——湛羽的头颅!
天山雪门的弟子俱都惊住。
莲花面容雪一般的白,剑指那些惊呆的天山雪门弟子,怀抱湛羽的头颅,眼神里透出凌厉的杀戮之光。
“谁敢拦我?!!”
青冥剑一声长啸,杀意腾腾。
一时之间,天山雪门弟子无一人敢上前来。
莲花眼神雪亮,抱紧湛羽的头颅一步步朝前走,大红嫁衣随风猎猎作响,她每向前一步,天山雪门弟子都向后连退数步!
地牢门前,竟是鸦雀无声,死一般地静寂。
“拿下她!”
死寂里,忽地一声厉喝出来,执法老人杜衡现身,挥斥左右大声喝道:“不论是生是死,马上把她给拿下!!”
天山雪门弟子在震惊的茫然中回转顿悟,纷纷拔剑出鞘,将莲花围在中间,片片刀光划破长空,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