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望着身前的人,他的口一张一合,我什么都已听不见,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忽地,他脚底一软,重重的朝我压了下来,我才恍然回神,伸出双臂想接住那个倒下的身躯,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能承受住他的重量,与之一同摔至地面,灰尘卷起,无数的尘土将我们淹没。
一名弓箭手上前询问道:“统领,是否还要发箭?”
王廷站在高岭之上望着就在眼前发生的一切,良久无法言语。
血,疯了般由他的背后涌出,染红了我的裙裳,染红了我的双手,染红了整个地面。
我的目光转移到大哥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剑如钉子般狠狠cha在他的背上,脚上,肩上。颤抖的抚摸上他的脸颊,我喃喃道:“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亡命天涯的吗?既然不能亡命天涯,为何不让未央陪你一起死去呢?非要留我一人独存于世吗?你真的忍心吗?”
他沾了血的手颤抖的抚上我的脸颊,贪婪的望着我,仿若看不够般。
“来世,宁愿你我不相识……”他的嘴角勾勒出凄凉悲哀的笑意,嘴角有血缓缓滴落,只见他依然平静地说:“这样……便能不受伤。”
看着他逐渐微弱的声音与渐渐阖起的眼睛,我用力摇头:“是我,是我害得,要死也应该是我,不是你。不是你……”
他单指按上我的唇,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未央……你好吵,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待我醒了,任你吵闹可好?”
看着他的笑容渐渐隐去,沾着血迹的脸渐渐惨白,血色尽褪。我用力摇着他:“不要睡,求你不要睡……”
“我,真的累了!”他的手悄然坠落,软软的瘫在身侧,手上那未干的血迹沾染着微微的尘土。那双沉重的眼睛,终于在挣扎片刻后紧紧的阖上。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充斥着整个胸口,疼痛到连呼吸都已经困难,无限的悲哀涌上心头。而我的眼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只有那张离去时悲哀的脸。
“啊——”
我仰天大喊一声,喊出了我十五年来的悲伤与痛苦,喊出了我十五年来的孤寂与悲凉。
悲痛欲绝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滚落。
夜宣,你可知今日你所诛杀之人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竟杀了你的亲生儿子!
你该血债血偿,你一定要血债血偿。
母亲的,大哥的,我要你全部还回来,全部还回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1)
四个月后
雨梦佳期,秋雨淅沥,廊长响榭。
站在朱檐之下,望万线银丝飘过,小院腾起幻渺如雾的水汽,熙攘倾洒在脸颊。小小水汽凝聚成水滴,沿着我的脸颊划落颈项,沁凉之感油然而生。我伸出双手接着雨水,清凉的雨滴将我的双手洗涤,湿了衣袂,泥土飞溅至裙角,污了一片。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淡漠的站在原地看着我,玩味的说:看来,你真是爱上我了。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将我按在他的胸膛上,紧紧拥着我说:未央,这次是真的不会放你离去了。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在客栈的灶房中,强忍着心中的疼痛对我说:其实与你有缘分的人是皇上。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顶着漫天大雨,将一张纸条递至我手心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思绪渐渐飘忽,我的心绪千回百转,心头的痛却早已痛过了,没了知觉,只能这样傻傻的站着,想着那些只属于我与他的回忆。那份回忆早就将我的痛淹没,我不悲伤。因为自己是幸福的,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命证明了他对我的爱,而且他对我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此生能得此情,我不枉在人间走一遭。
可是为何他临终前竟要对我说:来世宁愿你我不相识,这样便能不受伤。
我知道,你累了,正如我一样,每要受伦理世俗的煎熬。
兄妹相恋,世人唾弃,众生鄙夷。
我们虽然不悔,却都累了。
忽闻一阵轻如风的脚步声正朝我走近,白影飘然晃过,已与我并肩而立。
收回视线,我蓦然侧首凝望那张如斧雕琢过的侧脸,依旧淡雅如风,目光凝望着朦朦大雨之后那更远更深之处。没有人看的透他在想些什么。
四个月前,王廷本是受令诛杀我与大哥,可是王廷没有杀我,只是将我送回了鸢王府,也因此事,王廷被朝廷革职。对于他的手下留情,我没有感激,我永远记得他下令放箭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箭射穿了大哥的身躯。殷红的血染红了我的视线,那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