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识酒令,更不会作诗。按她的说法,似乎只能饮酒认罚了。
绿衣少女话多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她自作主张取来一只硕大酒觞,觞中并无酒液,唯独两朵剔透红梅,似胶冻凝结而成,再被浇上了一盏沸酒,梅花在滋滋蒸腾的白雾中一霎怒放,转瞬散形,融入沸了酒之中。等到白雾散去,原本无色的沸酒已变作朱红,恰如真珠花露。
他闻到了梅精和龙脑的气味,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你不肯喝,是嫌弃我和这酒太过粗鄙吗?”绿衫少女偏着头,用小兽一般的眼睛看他。
他很少喝酒,从未置身于这般妖魔鬼怪聚集之地,更没见识过世俗的热闹……一切都让他感到有趣,包括眼前这个一心要灌醉他的聒噪女子。他接过酒,一口喝了下去。
酒果然烈得很,半晌好眠。
原以为他们会比那只狐狸精高明,没想到费了一番周章,还是为了这等不入流的勾当。
那么,这个脱了他衣裳,对他上下其手的小畜生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正凝神思量,一道绿影闪现。他侧转身子,凛风贴面而过,榻沿垂挂的的七宝锦帐仿佛被利爪撕裂,大半幅迤逦在地。原本躲藏在屏风之后的绿衣少女一击不中,疾风般后撤。趁他不备,脚下的小畜生也得以脱身,退到了门口。
这边绒绒一声呼哨,很快白蛟、老堰、南蛮子和乐师都纷纷现身。原本红烛高照、温软旖旎的香闺中挤进了好些人,将绒绒的“情郎”团团围在当中,气氛古怪得很。
白蛟心思沉稳,一眼看见了时雨眉宇间来不及敛去的痛楚之色,不由有些心惊,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时雨紧抿着唇,扭头回避白蛟的视线。他从未经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哆嗦的手悄然握紧,反而陷入了一种离奇的平静之中。
白蛟是知晓时雨的本事和脾性的,眼下也不敢多问,更不敢掉以轻心。
“姑娘可是招呼我们来贺喜的?”老堰却还不忘调笑一句。
帮手既已赶到,绒绒心定了一些,脆生生道:“我是想请你们喝一杯喜酒,可惜有人不肯呢。”
她看向那人,笑得娇憨:“我叫绒绒,是我瞧上了你,你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有毛的畜生……绒毛也是。”那人回答说。
这话可有些伤到了绒绒。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翻看一双手腕,明明光洁如玉,遂气恼道:“你说话的声音很是好听,可为何要出口伤人呢!我本来只想跟你成了好事,日后好好对你。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乖乖告诉我,你是何人,从哪里来,我不杀你。”
那人无动于衷,身形一动,似要上前。
离他最近的白蛟三叉戟迎面刺来,南蛮子手中双蛇也张开血口奔袭而至。那人旋身避过,地上的半幅锦帐被他抓持在手中。锦帐翻卷舒展,瞬间将最远处的绒绒包裹其中,他再轻轻一拽,绒绒便狼狈至极地摔至他脚下,只余头脸在外,有如一只虫蛹。
“你杀不了我。”他的语气照旧波澜不惊。
绒绒房中这锦帐乃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绣坊所制,精致华贵,却也只是凡俗之物罢了,决计不可能将绒绒困住。可她此刻在锦帐缠绕之下,周身法力竟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白蛟和南蛮子也甚是惊疑。在那人身上,他们兵刃中注入的修为之力不但消弭无形,还隐隐有被吸附而去之意,那两条灵蛇趋近他时也畏缩不前。他们都存于这天地间久矣,竟不知还有这方神圣。
“你就是青丘狐所说的那只紫貂,自上界而来的?”那人低头,似乎有些怀疑。既是昆仑墟上神的灵宠,法力怎么会这般稀松平常。
绒绒原本还在想着脱身的法子,听了他的话,忽然一个激灵,惊声叫道:“你认识阿九……啊!杀她的人难道就是你?”
其余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你说那只青丘狐?她让我来找你和玉簪公子。我答应过不杀她。”
他拢了拢身上虚掩着的外袍,眉心微蹙,却还是说道:“我有事问你。你相助于我,我也不杀你。”
绒绒又气又怕,“你吸干了她的元灵,与杀她何异?下手如此狠绝,你就不怕天罚吗?”
那人从绒绒口中听见“天罚”二字,竟有些惊讶。“她欲吸纳精气,反而自伤其身罢了。”
“那夜叉和癞蛤蟆呢?他们都是男身,莫非也都觊觎于你?”
“什么?”那人一怔。
绒绒在地上挣扎:“休要装模作样了,快放开我!”
“你敢说夜叉和蛤蟆精不是死在你的手下?”这一回开口的白蛟。他和南蛮子、老堰在一侧均是严阵以待,但也不敢轻易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