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它又怎会……”
灵鸷知道绒绒的意思,“火浣鼠虽生长在小苍山,却是由燎奴所驯养。我也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主人不是说白乌氏不与异族往来,我还以为小苍山中并无其他族类!”时雨讶然。
灵鸷说:“燎奴乃是白乌氏仆从。抚生塔下的不尽天火不可断绝,然而天火酷烈,并非所有的白乌人都能经受。燎奴和火浣鼠一样与天火共生,故而侍弄天火的劳役皆由他们为之。”
“你从前所见皆是这么火浣鼠这么凶恶的灵兽,难怪会对我这样的‘可人儿’心生怜爱。”绒绒的声音软得快要滴出水来。
灵鸷沉默。他还在想着那只火浣鼠朝他猛扑而来时的姿态。纵使偷袭不成逃往山下的密林,它回首时那双碧幽幽的小眼睛里仍布满怨愤。可是在灵鸷的记忆中,火浣鼠并不凶狠,相反,它们生性温和敦厚,甚至有些迟钝。
在很小的时候,曾有燎奴捧来了一只火浣鼠幼崽供灵鸷玩耍。满月不久的火浣鼠已长得和狸猫一般大小,整日不是吃就是睡。灵鸷最喜欢它身上柔顺如丝的长毛。那长毛覆盖周身,多数时候泛着火光,当它沉睡时又会冷却,变得雪一般洁白。
族中有些顽皮的孩童会趁火浣鼠毛色变白时,用棍棒、树枝戳它取乐。灵鸷看不下去,就故意弹指唤醒睡得死沉的火浣鼠,当它皮毛上的火光重新亮起,那些棍棒、树枝就会瞬间被烧成飞灰。
灵鸷记得很清楚,即使被好几个顽童团团围住,火浣鼠琥珀色的眼睛里也只有懵懂和不安。
可惜没过多久,那只火浣鼠就不见了。大掌祝说他不该玩物丧志。灵鸷不似霜翀心思细腻,并不为此而难过,也从来不问他的火浣鼠后来去了哪里,只当作没有养过。只是后来他在抚生塔下看到终日驮运着不尽之木的鼠群,偶尔会想,或许曾属于它那一只也在其中,然而他已分辨不出来了。
“为何我只知火浣鼠,不知燎奴?他们也和火浣鼠一样周身火光吗?”绒绒的声音打断了灵鸷的思绪。
“他们看上去与你我并无分别。”
火浣鼠以不尽之木的灰烬为食,灵鸷猜想它们或是嗅到了他身上不尽之木的味道。谢臻方才在他身旁险遭池鱼之祸。
“你无事吧。”他问。
谢臻笑道:“要是我被一只硕鼠烤熟了,下到黄泉九幽恐怕也要被其他鬼魂笑话。你看时雨的衣袖,当真好险。”
“你躲开就是,何须用衣袖拂它?”灵鸷扭头对时雨说。
时雨心中酸涩,强笑道:“多谢主人关心!”
经历了这番变故,下山途中他们已无玩闹的兴致。火浣鼠不足为惧,但它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事出反常必有妖,灵鸷隐约想到了一些事,心中难定,薄唇抿得更紧了。
依福禄镇客舍的掌柜所言,乌尾岭算得上一道分界线,几乎无人会翻越到山阴那一侧,即使要往更西北方向而去的客商旅人,也都宁愿绕行数百里避开葬龙滩。
山阴的草木显然要比另一头稀疏,温度也上升了许多。站在半山腰,绒绒已看到远处一片似要将天际烧穿的蒸腾气焰。她挠挠头说:“这里还真有几分炎火之山的样子。”
谢臻的汗已濡湿了衣领,灵鸷问他可要找个地方暂歇。他猛灌了几口水,摆了摆手。
“我看那火浣鼠正是逃往葬龙滩方向。主人所感应到的戾气是否来自于它?”时雨看向灵鸷。
灵鸷断然否定:“火浣鼠还无此能耐。”
到得山下,谢臻忽然一个趔趄。灵鸷眼疾手快,反手托住了他。只见他原本热得通红的脸上已透着青白。灵鸷这才意识道,此处的高热对于他们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却已接近了肉体凡躯所能承受的极限。
谢臻苦笑:“本想着来都来了,亲眼瞧瞧这地方的古怪也算不虚此行。可惜这副躯壳实在累赘。看来我只能止步于此,否则便要拖累你们了。”
“你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拖累我们。”时雨被灵鸷眼风扫过,低头笑笑,“我本可有万千种法子可令他不畏高温,奈何他无福消受。”
谢臻虚弱地附和:“这屏障术法也不是什么好事。”
灵鸷不放心谢臻独自在这里逗留,打算护送他返回阴凉之地。时雨拦住了灵鸷,说:“无需如此麻烦……绒绒,你不是有几片鴖羽吗?”
绒绒这才如梦初醒,从行囊中翻找出两片翠绿色的羽毛。这鴖鸟的羽毛是绒绒从罔奇那里搜刮而来,她只是觉得好看,打算用来做头饰,差点忘了鴖羽还有辟火的功效。
谢臻佩上鴖羽之后脸色果然好转了许多,满头满脸的虚汗也暂时止住了。他言行间对时雨极是感谢。时雨笑而不语。自从发生了春宫册子的意外,时雨仔细察看了绒绒的行囊,否则也不会发现鴖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