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爪穿胸……土伯……红光……玄珠!他有些想起来了,镜丘雷钺、久违的亲人、不尽天火都不过是一场幻象。小苍山尚在千里之外,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灵鸷试图凝聚心神将幻象自心中驱走,无奈胸前剧痛令他神思恍惚。一个小小身影自天火尽头走来,绯衣玉貌,明眸清澄。随着他靠近,琉璃火光烧得更盛,元灵灼烧之苦将躯体的疼痛都覆盖了过去。
“也该让你们这些刽子手尝尝被天火的滋味了。”时雨俯下身,指尖划过灵鸷耳畔的冷汗,轻声问:“是不是很疼?”
灵鸷沉默。除去他一贯的漠然,时雨只能在他稍稍将头偏向一侧时捕捉到一丝厌恶。
只是厌恶,再无其它。连恨都不屑于给。
时雨知道,在灵鸷心中,他还不配。
他展颜一笑,轻轻掂了掂手中的通明伞。
灵鸷招手唤回通明,然而伞在时雨手中居然纹丝未动。时雨持伞,起身施施然复行一礼,朗声道:“多谢主人成全!”
灵鸷手中的剑还在,却无半分还手之力。他以剑尖支地,强行跪坐起身,讥诮道:“早知你是养不熟的小畜生。”
“那你也应该知道,当年灭震蒙氏一族的正是你们白乌人!”
“白乌乃是奉天命行事。”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母亲葬身雷钺之下。全族一千三百多人被你们屠戮干净,还要被强行毁去三魂,永不得超生!”
无数的聻自天火中窜出,附于灵鸷身上。一边是灼烧之苦,一边是入骨森寒,灵鸷执剑之手几欲不稳,半跪之躯摇摇欲坠,他听到自己牙关发出的声响。
很小的时候灵鸷就知道,奉命灭震蒙氏全族是白乌最后一次替天帝执刑罚。从那以后,雷钺便被束之高阁,上任大掌祝醴风下令撤去执钺者,命全族一心一意镇守抚生塔。
“我母亲之魂可是在塔中遭受天火之苦?”时雨含泪问。
灵鸷冷淡回道:“不,她没有这个资格。她的魂灵祭了天火,早就化为塔下劫灰。”
这是实话,震蒙氏女虽是真人中难得的英杰,至多也不过是半神之躯,进不了抚生塔。可灵鸷并没有告诉时雨,除去昊媖,那些被抚生塔耗空了元灵的白乌先人同样化为了劫灰。醴风婆婆已经去了,莲魄、温祈、霜翀……包括他迟早也是这样的归宿。整个白乌都将为抚生塔而殉,又有谁替他们打抱不平?
“往日之辱我必将百倍加诸你身!”
时雨双目一片血红之色,犹如玄珠附体。透过火光,可见原本寒潭的所在如经受过暴风烈火的肆虐,再无丝毫生机。绒绒、罔奇的身躯半被砂砾碎石覆盖;土伯不知去向;仲野、游光的残躯与破斧散落各处……玄珠与结界同时消失不见。
灵鸷隐约知道发生了何事。他明知不妥却仍贸然出手,落此下场与人无尤。
玄珠自时雨口中而出,赤红氤氲,中有黑核,仿佛血色瞳孔凝视于他。灵鸷横下心,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将土伯利爪自胸腔中强行拔出,灵识在瞬间涣散。
“为何要救我?”他垂死间只觉面庞似有雨落,一片冰凉之意。“你宁肯不要命了,也不肯对我服软一次吗?”
第18章 今非昔比
天火熄灭,聻也退散开去,和风柔光笼盖四野。灵鸷双目半阖,依稀看到月下一人背对着他立于秋水寒潭之畔,锦衣辫发,肩上栖有一雪白大鸟。那人抬手轻抚鸟羽,始终未曾转过身来。
这宁静景象只维持了片刻,又在血光中淡去。玄珠鬼气森森,聻在其中痛苦挣扎,有厉声传出:“震蒙氏镇守玄珠数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地不仁,众神撒手东归,连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肯留给我们,还以如此酷刑加身……震蒙氏就是白乌的前车之鉴,你们迟早也会遭报应的!”
“主人……灵鸷,灵鸷!就算我只配做你肩上雪鸮,你还是不忍眼睁睁看我赴死是吗?”
时雨心中两端撕扯,周遭的幻象便一直随着他心绪波动变幻不休,教人目眩心迷。
灵鸷怒火中烧,只恨自己不能速死。
孽障,就连行杀人诛心之事也如此啰唆!
——
“昨日你独自给他换了衣服,嘻嘻,究竟……看到了什么。好时雨,你就告诉我嘛。”
“我当时六神无主,哪里顾得上别的。”
“骗人,我才不信。”
“你自己为何不去……等等,他伤得不轻,不可再去惊扰!”
“我偏要亲自替他擦洗。”
“你敢!”
……
灵鸷动了动手,煎熬地将脸转向一侧。无论他是生是死,是昏是醒,为何总逃不开这样的碎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