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光不错,这是罔奇自己日常起居之处,外面当然比不得。”时雨坐于灵鸷身侧,自然而然地替他拂去肩头沾染的雨珠,“罔奇是我自结界中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人,我与他相交甚深。别看他只是小小山神,这玄陇山周回千余里,三十六洞,二十四潭皆归他所辖,主人可放心暂栖于此。”
“你育化的结界就在此山中?”灵鸷扭头问时雨。
“正是。主人要是有兴致,明日或可绕行到那寒潭看上一看。”时雨见灵鸷对自己近身侍候并未抗拒,放心了许多,又问绒绒要了一方帕子,轻捋他有些湿润的发梢。灵鸷扭头时,发梢尚在时雨手中,后颈露出的一小片肌肤隐约可见墨色刺青。
时雨曾在绒绒榻上窥见这刺青的大致模样,当时一味好奇,如今再想来,那狰狞的三头之鸟和皎白柔韧的腰背竟让他心生惶惑。他知道这刺青碰不得,可碰了又当如何?想着想着,也不知哪里借来的邪胆,他鬼使神差地以指尖轻触于灵鸷后颈。肌肤相接那一霎,墨色刺青登时火光蒸腾,时雨的手也如被烈焰猛灼,闷哼一声撤手后仰。
“你又来找死!”灵鸷厉声呵斥。
“嘘,你们听!”绒绒低声提示道。她本为兽体,耳聪目明。灵鸷也是五感异常敏锐之人,当即屏息,外间的喁喁交谈之声变得真切。
“……你们可有听说,长安鬼市近日不太平。不知哪里来的什么白乌氏后人,竟将许多厉害角色的元灵给吸干了,就连玉簪公子也未能幸免。”
“啊,可是那向来目中无人的三头蛇玉簪?”
“可不是!鬼市中小有名气的一间酒肆也被那白乌人捣了去。他不但将酒肆劫掠一空,还欲对女眷行不轨之事。青丘狐阿九你们都听说过吧,好端端一个美貌小娘子,就是因为不肯从了那白乌人,被活活欺凌而死。旁人看不过去上前阻挠,不是被打成原形,就是险被吸走了元灵,连幼童小婢都不放过。”
“听闻白乌人长得鸟面兽齿,蓬发黥面,形貌凶恶异常,也不怪女眷们抵死不从。不知他是何等来路?”
“你们竟不知白乌氏先人曾替天帝行刑,众神都要让他三分。如今大神们撒手归寂,我等苟延度日,这些恶徒却还能四处横行,不知天理尚在否!”
“不是还有青阳君在吗……对了,此次灵气复苏,定是青阳君仁爱,施法泽被万物。”
“青阳君又如何,他高居于九天之上,何曾知晓你我修行之苦。我看他迟早也要去了归墟。”
“此言差矣……”
外间仍在争论不休,他们都没有兴趣再听下去。灵鸷支颐,似陷入了沉思,连一旁正羞愧不安的时雨也顾不上理会。
绒绒欲言又止。
灵鸷忽而问道:“何谓不轨之事?”
“……”绒绒万万没想到会问这个,厚着脸皮回答说:“这么嘛……就是我在你身上未遂之事。”
灵鸷摸了摸下巴,又思量了片刻,忽然冷眼看向满脸颓唐的时雨,“孽障,你下次再敢对我行不轨之事,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时雨张口结舌,爬起来跪行一步,“我没……我,我只是……”
他只觉百口莫辩,正搜肠刮肚欲为自己洗脱这莫大冤屈。绒绒又在一旁拼命挤眉弄眼。时雨这时也想到了,无论是阿九的魅惑,还是绒绒的“双修”之道,灵鸷从始至终都未曾参透其中之意。他根本不解寻常男女之事。这些冒犯只是让他心生不快,但也未作它想。时雨若强行辩解,无论是否解释得通,都只会引火烧身。
“是,我再不敢了!”时雨审时度势,低头长叹一声。
这时,罔奇领人取了好酒佳肴归来,见三人面色诡异,心知他们必是听见了什么,忙道:“我这里往来的俱是山野鄙夫,道听途说之言,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灵鸷的来路罔奇一时还没摸清,他这话其实是说给绒绒听的。绒绒与时雨时常厮混在一处,罔奇不曾见过她,但也知她与青阳君关系匪浅。外头对青阳君的议论仍未消停,他唯恐触怒了绒绒。
绒绒会意,大度道:“没事,又不是议论于我……至于昆仑墟上的那位,他才不会在意这些!”
罔奇见她如此磊落,当即抱拳附和道:“青阳君宛如高天明月,乃正神也,又岂会为这等俗事萦怀。说来也奇了,近日连我这玄陇山中也滋生了许多清灵之气,不少修行多年的木石走兽竟都有了进益,得以成形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外面有诸多传言,都说是青阳君助我苍生修行。就连修道的凡人中都有了他老人家的信徒。”
“天地间灵气衰竭已并非一朝一夕。就算是青阳君……他若能力挽狂澜,又怎会等到此时?”灵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