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之血。诸天寂静。
梵天居然流血了?
居然肯为一个人类流血?
每一个人,上至俺答汗,下至每位兵卒,全都呆呆地看着巍峨的祭台。鲜血犹不住地自神明的胸前浸出,沿着祭台的阶梯滴滴落下。
那是最纯最圣的神明之血。
这预示着什么?人们惊恐之极,忍不住齐齐跪倒,虔诚地匍匐在大地上,等待神的惩罚。
重劫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向石座扑了上去。他慌乱地撕下衣袖,堵住神明胸前的创口,汩汩的鲜血浸湿了衣袖,不断从他苍白手指间沁出。
神明一动不动,任他替自己包扎。
伤口周围的穴道被封锁,血流渐渐停止,重劫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跪倒在杨逸之脚下,亲吻着他脚下冰冷的祭台,眼中满是痛苦。仿佛那柄蛇形的匕首,也同时cha入了他的胸口。
他本想让杨逸之化为神的傀儡,在失去意识到时候将相思杀死,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成现在的样子。
这一刀,没有刺向相思的咽喉,而是由他亲体承受。
重劫这样做,无非是想看到杨逸之清醒后的痛苦、悔恨、自责。但只差一点,死去的人就是杨逸之,而承受痛苦、悔恨、自责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重劫缓缓抬头,将血迹斑驳的手放上杨逸之胸口,似乎要隔着厚厚的绷带,触摸他心脏的跳动。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满含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苍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伤口,似乎充满了怜惜:“伟大的梵天,难道连你也受了她的蛊惑么?”
猝然用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迸裂,浸出殷红的鲜血。
重劫眼中都是痛楚,细瘦见骨的五指勾起,似乎要从伤口探入,将他的心脏挖出。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看清他的心。
重劫全身颤抖,咬着牙,一字字道:“你抛弃我了么?”
神明漠然。没有痛苦,也没有回答。
重劫久久注视着他,眼中神色急剧变幻,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渐渐地,他向着青天举起满是血痕的手,仿佛要拥抱夺目的阳光:“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救赎!”
他的声音让跪倒的众人迷惘地抬起了头。
重劫面容前所未有地肃穆:“这是对虔诚者的救赎!”
他握住那面亡灵旗,猛地挥洒开来。
漆黑的旗面迎风招展,上面尚未凝结的鲜血点点洒下,像是一场雨。
亡灵旗被他托起,大半个旗面,已被鲜血全部染红。没有空缺,没有荒城。
重劫厉声道:“神明用他自己的血,赐给我们一座永不陨落的城池!建筑吧,这是白银之连城永恒矗立于大地之上的一刻!”
他用力一挥,亡灵旗在蒙古大糙原上轰然展开!
众人惊慌地欣喜起来。——这是神明的福佑么?
他们忍不住一阵欢呼。
他们看到了他们的未来,那染血但却富足、美丽的未来。值得他们歃血以求!
“不,那不是对三连城的祝福!”一个清婉而坚强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呼声骤然停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这声音的主人身上。
一袭盛装的女子,静静伫立在祭台之下。
众人不禁一惊:是她。
那个曾带领一群流民,让数千蒙古铁骑折戟沉沙的女子。
那个被献上祭台,却得到了神明祝福的女子。
那个刚刚被梵天亲吻过的女子。
她静静站在玉阶的底端,眼神悲伤而倔强。身上,却染着神明的鲜血。
众人禁不住肃穆下来,认真倾听她的话。
相思轻轻咬住嘴唇,她眼中的迷茫、悲痛已经消散,化为坚定与执着。
她不知道什么是神明,她只知道一个男子,他叫杨逸之。他如月般清柔,永时守护着她,不惜遍体创痕,不惜鲜血淋漓。
她不能任他的鲜血白流,绝不能。
她坚定地踏出一步,伸手,指向亡灵旗鲜血最浓厚的地方:
“这个祝福属于荒城!”
漆黑的飘扬骤然停止,重劫那苍白的身影飘舞着,双目死死地盯住相思。
这个女人,又想魅惑谁?
他冷笑:“你错了,神的福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建造永远不落的三连城。黑铁之城,白银之城,黄金之城,只有它们,才能带给蒙古全族富足、自由。我们是不是好战之族之后裔?”
亡灵旗倏然支起,聚集在祭台之侧的蒙古勇士们全都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吼声,潜藏在他们体内的狂暴之血在这一刻炸裂、苏醒。
他们的祖先沉淀在他们灵魂深处的记忆,要他们杀戮、掠夺,这是获得富足、自由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