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在笑意的点染下是那么温煦,宛如照进厅堂中的阳光。
一字一字。
“汝,敢,杀,我?”
杀气,宛如亘古永寂的雪峰,伴随着那淡而闲的笑容,弥漫而出,刹那间让这间屋子是如此寒冷。
吴越王禁不住起了一种错觉,富贵,功名,权位,尊崇,在这个男子面前,全都贱如粪土。如果这世上有王者,他就是唯一的王者;如果这世上有神祇,他便是唯一的神祇。
他的笑容、他的姿态是那么从容、温文,不带有丝毫的侵略性。甚至,他修长的手指,也只是顺着紫檀扶手上描金的花纹,悠然叩击出轻轻的微响。
他,就像是个迟来的客人,旁若无人地穿过高堂华宴,穿过满屋高朋,径直走上为他虚席已久的最高座,在众人瞩目中,谈笑自若。
而你却只有匍匐在地,承受死亡的窒息,他指尖传来的每一声微响,都仿佛敲在你的心上,裂开惊恐的纹路。
吴越王手轻轻颤抖着,他死死盯着端坐在正中央的卓王孙。
他的仪态,他的风华,都是他苦苦追寻的王者气象。而如今,这一切具现在他的屋子里,却不是他。
这个男子,轻易就可以剥夺走他所有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
这个男子出现的地方,一切都只属于他。
吴越王死死盯着卓王孙,忍不住吐出他的疑问: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卓王孙淡淡笑了笑,似乎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问。吴越王精心筹划几十年所营造的机密之地,似乎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天下没有绝对的机密……尤其是机密之地。”
他微笑看着吴越王。
无论阳光多么温和,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冷。
“因为,你必须要走进去。我不必去找什么机密之地,我只需要找你。”
这无疑是天下所有机密之地的共同破绽。吴越王辛苦营造的这个机密之地,本没有任何破绽,唯一的破绽,就是他自己。
因为他必须要走进去。
一旦进入,这个机密之地也就不再机密。因为,高贵的吴越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破旧的小巷子里。
吴越王的牙几乎咬出血来。他一再地重视、再重视这个敌人,但仍然低估了他。
卓王孙,究竟天下有没有你看不透的谜团?有没有你战不胜的人?
卓王孙缓缓游动着目光。
“一、二、三、四、五、六……”
“这么多人,我该杀几个呢?”
指节在紫檀扶手上轻轻扣动,就像是一句很温暖的问候。
吴越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该恐惧的。
昙宗大师、摩珂尊者、梅花老人、谷青玕、黑袍王同、还有他自己,这六个人联手,本不该害怕天下任何人的。
就算是卓王孙亲临也一样!
他冷冷一笑,道:
“该死的是你才是!”
卓王孙没有理会,他的目光,顺序地落在六人中的第一人身上。
“昙宗大师,我不杀你。你走吧。”
昙宗身子一颤,让他走?为什么?他有些迟疑地看了卓王孙一眼,又看了吴越王一眼。
吴越王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这是他的地盘,应该只有他才能做主才是!
昙宗大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厅堂中骤然一寒,卓王孙冷冷道:“多说一个字,你就永远都别想离开。”
昙宗大师一窒,急忙用手按住嘴巴。他用眼角瞟着吴越王。
吴越王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昙宗大师终于一跺脚,飞也般地逃出了门去。
第二章手把仙人绿玉枝
门外,阳光明亮而鲜艳,照在点点荷钱之上。这是五月新荷,不久就要开出第一丛娇媚的新莲。
一人鼓掌。
“好杀气!”
梅花老人慢慢自人群中走出。他每走一步,都顿一下,但接着就又踏出一步,笔直向卓王孙走来。
他的目光锐利无比,显得他就如一柄苍古之剑,锋芒逼人。他的衣袖垂下,就宛如一线流云,挽着那截梅枝。
“你也用剑?”他逼视着卓王孙。
他本是天外之人,纵然在王者之前,也不落丝毫下风。
梅枝被流云轻轻卷起,提到了他的鼻尖。
他轻轻呼吸。
这就是他的剑,他的生命。他的一生,都被这缕寒香包围着,清淡冲允,宛如仙人。他常常在想,若有一天,他死于剑下,他的骨头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冷香。
他是个骨如梅,身如雪的人。
以梅为剑。
卓王孙轻轻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