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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226)

无方暗松一口气,有他这句便放心了。她收回双臂,让到了一旁,觑他一眼,找不到别的话可说。他脚下微顿,知道这次会面最终逃不开这个结局,灰心丧气之余毅然走出了飞来楼,化作一道白光,回到了大明宫。

雕梁画栋,却前所未有的冷清。每一世他都在兢兢业业完成使命,娶妻生子,家长里短。到现在厌倦了,乏累了,那些转眼而过的色相,没有一个能让他移情,真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情根深种,怎么能够拔除呢?他心里乱得厉害,坐回蒲团上试图入定,无奈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闭上眼睛,眼前全是花屿的影子,她在他的须弥座下轻歌曼舞,伏在他肩上,和他耳鬓厮磨……爱情也许来得突然,但直达心底,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因这煞女动容,因这煞女经历情劫,因这煞女丧尽一身功德,爱情已经刻进骨髓,他无法放手,思念成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寄托,她却成了别人的,和他再也没有任何牵扯了,叫他如何不愤怒?

答应她不动白准,但如果白准自取灭亡呢?他的唇角慢慢浮起一点笑意,他相信,他们的爱情一定和他的一样无畏无惧。

念个诀,那团褐红色的精魄降落到面前,他结个手印道一声“破”,精魄幻化出瞿如本来的样子,只是周身绿光荧然,在他的法囊中呆久了,丧失了自主的意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从哪里来?”

她抬起呆滞的眼睛看他,摇了摇头。

“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依旧摇头。

他长出一口气,这样很好,留下的东西,还是派上了用场。瞿如追随艳无方六百多年,这六百年里以师徒相称,六合八荒几乎无人不知。当初的花屿,因为煞的身份被喊打喊杀,即便艳无方曾经跟着莲师修行,但生而为煞,清白也不清白了。

越是身份特殊,越是要小心翼翼远离纷争。如果她的徒弟搅起了中土的腥风血雨,她就难辞其咎。

国运,是会被影响的,尤其这煞还是护国麒麟的枕边人。上头要追究,白准必定誓死护卫无方,届时天地震怒归咎于他一身……无方的命,自己能保住,只要没有了白准,花屿还是原来的花屿,最后自然会回到他身边的。

王舍城侧,髑髅殿。

莲华日轮座上的尸林怙主看着摇摇欲坠的夫人,那细细的骨棒捧着嘎巴拉碗,一迭声说:“不行了、不行了……”说时迟那时快,怙主一把接过了碗,碗里甘露一漾总算没有泼出来。再看夫人,又散架了,白骨瘫成一堆,骨堆顶上是她的头骨,下颌一张一合地,还在和令主搭讪。

“听说你和冥君是好友?”怙主夫人催促怙主把她的脑袋搬转过来,正对着访客,热络道,“常磐是我表弟,可惜道场离得有点远,亲戚已经好几万年没有走动了,他这一向可好?”

令主目瞪口呆,看着怙主放下碗,盘腿坐在日月轮垫上,像搭积木一样,一块一块把她的骨头从脚趾开始拼接。大概这么多年来散架是常态,所以怙主一点都不显得意外。当然白惨惨的骷髅脸上,即便有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回过头打了声招呼:“那个……没有皮ròu包裹,确实脆了点儿,别介意啊小黑。”

令主不太喜欢人家管他叫小黑,这次进尸陀林明明是人形,但因为怙主夫妇都有了果位,可以看穿皮相,所以才叫得这么亲切。

有求于人家,姿态当然得放低,令主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赔笑说:“上次中土皇帝登基即位,冥君也去参加了。他很好,除了晒到太阳就起疹子,别的也没什么。”

怙主觉得她多此一问,“他连死都死不了,能有什么不好?倒是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学人家跳舞,你就是不听。看看,这个月第五次了,拼一次就得花大半天,你不觉得麻烦吗?”

夫人显然不能体会怙主的心力交瘁,她无关痛痒,“反正又不是我拼!”嘻嘻两声,笑得人毛骨悚然,“小黑,你来取金刚杵,是枢密金刚要归位了吗?五千年啦,真不容易。”拿怙主刚拼好的右脚蹬了他一记,“你看人家是怎么对待感情的,再看看你!早知道你这么不耐烦我,当初鬼才嫁给你。”

怙主咧着似哭似笑的嘴,被她数落得悲从中来,“当初明明是你追的我……”

她又蹬了他一脚,“你胡说。”

怙主的腿骨被她蹬歪了,只好自己掰正。咳嗽两声对令主说:“让你见笑了,夫妻互相揭短是生活情趣,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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