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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86)

倏而。

似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近了,才听清楚是激烈庞大的。他们的神经猛地抽紧,跑到门外,却已被追兵团团围住。

而领头的,竟是曹丕本人。

他们骇然地退回破庙之内。雨势渐收。曹丕响亮的声音传进来:“朕今日要活捉你二人。”他们彼此对望一眼,神态间已是绝望。

这时,苍见优突然盯着破庙一侧那些高高垒着的瓦缸。刚进来的时候他们检视过,每一个瓦缸里面都装着劣等的醴酒。想必是附近乡野的酒家看此地空旷,暂时存放在这里的。苍见优的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

而同时,薛灵芸亦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盯紧了那些酒缸。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不用言语,却已心领神会。笑容便同时绽开在两个人的愁眉上,连雨势也骤然停歇。

“你怕吗?”他问她。

她微笑着摇头,明眸间,是一贯的坚定。他便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蜀中仙山的日出云海,繁星明月都萦绕在这小小的庙宇,彼此只觉坦然,满足。或许纵然安平盛世富贵荣华里的相望不相守,逃避压抑和假意疏离,都不如此刻刀山火海间的一次凝眸。

而结局,生或死,悲或喜,已经不那么重要。

于是,便在曹丕正欲下令让人马冲进破庙的时候,破庙里,燃起了熊熊的火光。那火光鲜红,炽亮,将阴郁的旷野点缀得如同盛放了烂漫春花。

那火光,烧进了在场每个人的瞳孔。

曹丕只觉得已然坚硬麻木的心肠也豁然吃痛,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钻,针在刺,像有无数的结勒得他要窒息。

他大吼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顿时,严阵以待的兵马乱了秩序。有的救火。有的寻人。可大多数都在破庙的边缘徘徊着,迟迟不敢靠近。

破庙的屋顶塌了,横梁,瓦片,门框,窗棂,统统面目全非地倾倒,砸落。后来,民间传说,就在那堆废墟里,一共挖出了六具烧焦的尸体。

六具残骸,有一具是女子。

从体态与衣着来看,那便是薛灵芸。她的头顶,还别着几乎快要熔化的火珠龙鸾钗。那宝钗焦黑而扭曲,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点轮廓。当侍卫们将宝钗双手呈上递给曹丕的时候,马背上的男子,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在低头的一刹那,竟然流泪了。侍卫们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仿佛看了就会被判冒渎之罪。他原本是这世间最伟岸的君王啊,他的眼泪,比任何俗物都要珍贵。他却只是捧着那烧焦的宝钗,任往事历历浮现在脑海。他的心里在无声地呐喊,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他说,若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朕宁可放你自由,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在朕的面前化为乌有。朕对你,并非那样狠心,并非没有情意,可是,你到底也不明白。

没有谁明白,他的高高在上,他的无边寂寞。

六具残骸,另外的五具都是男子,其中有四名,都在尸体的附近找到了羽林骑的令牌。而没有令牌的那一个,他们纷纷认定,便是苍见优。因为他的皮ròu纵然腐坏,可左脚脚踝处,曾经受公严重的伤,纵然愈合了,也在骨头上留有印痕,那些羽林骑的侍卫们都很熟悉他们曾经的中郎将大人,便对那伤非常肯定,并且从一些烧剩的衣服布料以及体形特征来看,那具焦尸,也和苍见优异常地吻合。

苍见优死了。

曹丕在命人将火珠龙鸾钗收好带回皇宫的时候,极度厌恶地看了看苍见优的尸体,然后长嘘一口气,拉动了缰桑

扬鞭绝尘而去。

从此后他依然是一国之君,依然cao控着无数人的生与死,依然寂寞高高在上,依然对往事耿耿于怀。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那疲惫,那无奈,又深一层。

无可倾诉。

苍见优死了。薛灵芸也死了。民间有关他们的传说,渐渐地流传开。就像当年的曹植与甄妃,人们总是津津乐道一段轰烈的传奇,哪怕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

那是黄初五年。

秋。

天地苍茫,景色暗淡。

只有薛灵芸知道,刷没有在大火里丧生,她是涅槃的凤凰,浴火而得重生。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她一心同苍见优共赴黄泉的时候,破庙断裂的横梁砸落下来,将他们隔在两边,熊熊的烈火,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鸿沟。

浑身肌肤在烈火的熏烤之下越来越灼烫难受,突然,有一只手,猛地抓了她一把。她吓得失声尖叫,但转脸却看见那个叫锦簇的女子,她不由分说地扒下了她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还摘了她头顶的簪花和珠钗戴上。她亦步亦趋,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锦簇却在那时大笑着推了她一把,将她推进了佛像背后的一口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坑洞里,她的后脑撞到坑洞的壁,疼痛感渐渐覆盖了她,让她有点晕眩。临到昏迷之前的一刹那,她看见佛像倒了下来,将坑洞的入口几乎全部遮住,只留下一点点细小的fèng隙。当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外边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皇宫来的人早撤走了。她试着呼救,恰好有路过的农夫听到她的声音,便找了附近的村民一起来将佛像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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