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芸狡黠一笑,道:“好奇呗。”红萱自然不信,道:“昭仪不说也便罢了,只是,怕得罪了皇后也未可知。”薛灵芸亦收敛了玩笑的表情,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红萱,你不必担心我。呃,也谢谢你担心我。”
红萱一愣。心想,她的确是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心态来跟薛灵芸讲话。就好像面前的女子不是比自己地位高了许多的主子,而是家中惹了祸的小妹妹。她顿时有些迷糊,张了张嘴,也不晓得再说什么,便微微行了礼,退出门去。
薛灵芸将火珠龙鸾钗随意地放在梳妆台上,抱起金镂玉带枕,前前后后仔细地打量了,目光时而幽怨,时而呆滞。仿佛可以想象当年的甄妃是如何夜夜枕着它入眠,也可以想象曹植是如何对着缱绻星空思之而不得见。
凝霜依玉除。
清风飘飞阁。
说到底,冒那样大的风险,也都是为了他。曹植。想要将金镂玉带枕相赠,又或者说是归还。就仿佛周幽王燃烽火只为博褒姒一笑。
而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
薛灵芸很清楚,她对曹植,有少女对自己心上人的仰慕,也有追崇者对偶像的疼惜,那仿佛是爱情,但又不全是??她不曾想过占有他,或者要他任何的回报??他是清风明月,可以长久地萦绕,却只能远眺。
翌日。
薛灵芸独自去了苜蓿园。曹植似在打点行装。薛灵芸惊愕起来连礼数也忘记了,开口便问:“你要走了吗?”
“嗯。”曹植点头,“皇上已答应不再扩建许昌行宫,但却对我此番擅自回京颇有不满,我即刻便动身回鄄城了。”
“唉。”薛灵芸轻轻一叹,讪笑道,“亏了我来得正是时候,否则,侯爷就见不着这金镂玉带枕了。”曹植一听金镂玉带枕,顿时愕然,望着薛灵芸手中的黄布包,那神态仿佛是看见了久违的故人。薛灵芸将布包打开,翡翠的灰绿将她的脸映得憔悴苍白。她说,“我是专程来将它送给侯爷的。”
曹植缓缓接过,捧在怀里。
良久无言。
薛灵芸深吸了一口气,莞尔笑道:“我不打搅侯爷了。侯爷,您多保重。”曹植点头,仍是盯着怀里的金镂玉带枕。薛灵芸眼神一黯,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朝着苜蓿园的大门走。突然她听见曹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保重。”
薛灵芸的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似即将绽放的春花,冲破层叠的雾霭,打碎了湖面最后一缕冰霜。
春暖。
晴丝袅袅。柳烟成阵。
原本用来燃红烛迎接薛灵芸入宫的高台,在这时就成了绝佳的观景场所。宫中要大摆筵席,满朝文武皆列席,后宫的嫔妃们也不例外。还有民间的戏班子和杂耍艺人同为宴会助兴,确实好不热闹。曹丕因此心情大好,说话声音朗朗,醇香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宴会从清早持续到夜深。
仍然有香艳的女子如荡秋千一般在半空悬着,频频地向四周撒下鲜花和糖果。她的模样生得精巧,但缺乏特色,仿佛丢在人堆里看一眼便忘记了。只是偶尔勾魂摄魄的一个笑容,才能稍稍引起看客们的注意。
突然??
那长袖里抛出的红丝带,不知怎的就像串了一根棒子,甚至是一柄尖利的长矛,毫无偏差地向着城楼上的曹丕冲射而去。荡秋千的女子以左脚点右脚的借力方式凌空跃起,亦是笔直地向着城楼飞去。火红的裙裳同空气摩擦出的力道是强劲而凶狠的,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腾腾杀气。
酒宴顿时乱了套。
曹丕本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这样的阵仗他自认驾轻就熟,毫不慌张地躲避女子的攻击。但走道狭窄,场面混乱,他施展不开,颇有些潦糙奔逃的意味。楼台下的广场亦在瞬间乱做一团。几乎整个杂耍班的人都撕去了面纱,挥舞着刀剑,朝着前来镇压的羽林骑侍卫砍杀,有的甚至胡乱地对看台上的官员们下手,惹得求饶和惨叫的声音连连。
那样的混乱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场面总算逐渐被控制。人员的伤亡不算太严重。皇上曹丕安然无事。而那些冒充杂耍艺人的刺客们,粗略算来竟然有四十余人。其中,有二十三人当场死亡,七人被俘,余下的则各自逃散了。
经过严刑逼供,俘虏们道出他们本是袁绍的旧部,早年官渡之战袁绍惨败,从此一蹶不振。袁家对曹家的嫉恨由来已久,所以他们妄想刺杀皇帝,覆灭曹家的江山。
暴徒中,领头的老者名叫金骁,便是那假扮的杂耍班的班主。而那行刺曹丕的女子,则是金骁的女儿,金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