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江炼身边,帮他摆齐画笔,问他:“路线图和记述,应该不需要画得太精细,很快就可以了吧?”
江炼摇头:“那不一定,那篇记述,我只瞥了一眼,都是繁体字,我其实不会写繁体字,也就是说,我要像画画一样,把那些字都给‘画出来’,而且你看,这笔……”
他拔开笔盖,眉头拧起。
笔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没水了?没水了就换一支啊。
孟千姿凑过去看,几乎是同一时间,江炼忽然偏头,在她唇上温柔啄了一下。
孟千姿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懵,他已经没事人样坐回原处,说了句:“好了,我开始了,别说话了。”
说着,提笔在手,闭上眼睛。
我特么……
孟千姿手一抬,就想给他后脑勺来一记,手停在半空,看他确实是在进入状态,于是没能掀得下去。
有这样的吗,不打声招呼也就算了,完了还不让她说话,一本正经做事去了,装的二五八样的……
孟千姿咬牙,手慢慢缩回,但也说不清为什么,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指头,轻轻抚上自己的唇。
那一处,温软,微湿,她突然颊边火烫,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忙不迭把手缩回来,不自在地理理鬓角,又抚顺头发,还心虚地左右探望,就跟边上有人窥视似的。
又疑神疑鬼:外头会有人看见吗?虽说在帐篷里,但里头有灯,人的影子是会映在帐篷布上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说服自己,只不过是头影偶交叠而已,也可以是在递东西啊。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直到耳边传来沙沙的走笔声,才回过神来。
她向纸面瞥去,原来江炼先画的,是况家的记述留书,繁体竖排,他以画的手法去写字,姿势颇有点好笑,但这并不妨碍那字一个个排布成列。
孟千姿心中一动:这是字,他一边写,她可以一边看,用不着等到全部写完啊。
她赶紧拿手撑挪身体,一边的腿发力,挪到了字书的起始段那一边,字确实是繁体,但感谢简繁相通,认起来没有大的障碍。
第一列字是:况氏先祖口述,第三十九次转录,民国二十二年
这意思,孟千姿倒不陌生,山鬼的一些典籍,也有这种记法,简单来说,就是一些记述资料,因为纸页老旧或者损坏,需要将内容誊写到新的纸上,由于并不是什么传世的锦绣文章,一般并不需要一字不差,把意思讲清楚就可以,例如原先是文言文的,到了近代转录,可能就是大白话。
民国二十二年的这次转录,显然更偏白话,不过本来嘛,先祖口述,口头上讲的东西,也不可能太过晦涩。
第二列是况氏家训:况家儿孙,郎不出仕,女不外嫁,离土不离箱。
若非知道了箱子的事,看到这最后一句,一定会莫名其妙,甚至以为是“离土不离乡”的错笔。
边上又有一列备注:积年以来,况家外嫁者三,远走者七,一去杳然,再无音讯。
孟千姿心下恻然,对于这些家规家训,难免会有违背或者反抗的,这“外嫁者三、远走者七”,估计都是病发死在外头了。
正文开始之前,又有一列字,这列字显然不是先祖口述,而是不知道哪一代转录者添加的:课语讹言,梦中说梦,世代相传,姑妄听之。
这意思是……
孟千姿心里咯噔一声。
况家的这则先祖口述,被孝子贤孙很用心地记述保存,但是,他们没当真?
第128章 【22】
再往下看,孟千姿很快就明白, 为什么后人的态度是恭谨传读, 但姑妄听之了。
因为头一段话就是:况祖类神, 天帝工匠,擅以血为媒,开封箱器,天帝造宝箱百口,况氏独承四十。
孟千姿这段日子以来, 也算得上是知情人,所以一遍就读懂了:这个“天帝”, 指的应该就是黄帝, 况家祖上果然是能工巧匠, “擅以血为媒”大概就是用血液为密码开箱锁箱,当年黄帝要造一百口箱子, 况家名气大、工艺精, 承包了其中四十口。
另外六十口的单子,也不知道是被哪几家接去的, 但可以想见,另外几家,也不可能只是普通工匠,估计都有点让人咂舌的本事。
第三十九次转录是在民国二十二年, 孟千姿历史再差, 也知道那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了,当时, 西学东渐百余年,况家后人,估计都已经在上洋学堂、学物理化学了,读到什么“况祖类神、天帝工匠”,怕是能笑掉大牙。
她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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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记述方便,这个况家的老祖宗,就叫况大吧。
他当时也只是况氏家族里一个小人物,勤勤恳恳,用心造箱,那四十口,经由他手的,其实也就一两口,工匠都是有印记的,他也按照惯例,在那箱子繁复花纹处、不那么显眼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