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劲松回答:“如果交的只是朋友,那就不会。”
说到这儿,他突然拓开话题:“你知道吗,当年段太婆,爱上一个英国人,结果那人不幸横死,段太婆伤心之下,周游海外,三年不归。”
江炼知道这话是个引子,必然要引出些什么,是以只静静听着。
“后来终于回国,其实她回国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大家都希望,她能向前看,歌里不是也唱吗,旧爱失去,有新侣作伴——所以总在她面前旁敲侧击、拐弯抹角,话里话外,流露出要帮她相看的意思来。”
“于是有一天,段太婆进了山桂斋的山鬼祠堂,当着祖宗奶奶造像的面,发誓终身不嫁,那之后,就再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这话了。”
江炼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孟劲松看向他,似乎是想笑,但表情管理得太失败,那笑便很怪,不伦不类:“五六年前吧,千姿,千姿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个,去发这誓的。”
“我当时……”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拿食指和拇指指腹,慢慢搓灭仍旧明亮的烟头,于是那烟气间,便杂糅了些意味不明的焦烧味:“我当时,是想拉住她的,可是拉不住,你不知道,她脾气上来,就是佛挡杀佛的架势,根本拦不住。”
他把已经搓灭的烟头揉进手心:“没人逼她,她那时候,就是太年轻了。”
“但你要知道,我们这样、在旧式的规矩中长起来的人,很看重信诺,尤其是,在祖宗奶奶面前立过的誓——既然没拦住,她说过的话就长在她骨头里,要跟她一辈子。”
“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千姿有没有后悔过……”
孟劲松就说到这儿,他想再猛抽一口烟,这时才发现,那根烟早就叫他揉得不成样子了,想再点一根,又没了心情。
江炼说:“所以就那么超前地防着我?我和孟小姐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呢,就被人这么阻三拦四的……”
孟劲松笑笑:“你傻吗,难道我们会等她跟人爱得死去活来了才去提防?这种事情,当然是防患于未然、能掐灭就掐灭——我承认我把事情做得不太磊落,千姿当时是很不好受,但这些日子,她也渐渐就让这事过去了……”
“如果不是今天,忽然又遇到你,这事也就真的过去了不是吗?”
他长吁一口气:“至于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你问问你自己吧,难道我和五姑婆,都只是杞人忧天,上窜下跳的瞎忙活吗?这话,我今天也跟千姿说过了,请她想想清楚,别搞得自己纠结,别人也不好受。”
他发动车子:“走了,放大假也好,老子堂堂一个山鬼特助,整天去堵防这种事,老子自己还憋屈呢,不如放大假。”
他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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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回到秀岚居,明显觉得氛围跟之前不同,他住的是顶层,一出电梯,就看到有两个人守着,往走廊里看,有间客房门口也立着人。
这应该就是孟千姿的房间了。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该过去打个招呼。
门口那人认得他是跟神棍一起来的,也没拦他,很识趣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江炼敲门。
没人开门,但人必然在里头,不然外头的安保不会升级。
他持续地敲,里头终于传来声响,似是带怒,中途还踢翻了什么,那声响到门边时,又静下去了。
江炼知道,她大概是通过猫眼朝外瞧,于是朝着猫眼笑了笑。
过了会,门开了。
她已经换上睡袍了,长长的珠光色缎质睡袍直垂到小腿,赤脚穿酒店的棉质拖鞋,脚踝纤细而又白皙,踝上没戴金铃,大概那玩意儿贵重,寻常时是不戴的。
她抬眼看江炼,又很快垂下眼,眼睑处微肿,泛一点点红,往她身后看,真的是椅倒桌掀的,孟劲松说得没错,果然是大发雷霆,遭殃了一圈桌椅。
说点什么好呢?
江炼想起,原本,自己是要来解释的,现在,好像也不用解释了。
反而是孟千姿先开口,她说:“我刚刚,见过神棍了,他跟我说了你们这头的进展。”
哦,对,神棍,江炼几乎把他给忘了,从神棍切入最好了,不敏感,也不尴尬。
他点头:“对,从阎罗这儿查起,很多头绪,要一条条理……你既然来了,一起吗?”
孟千姿不自然地笑笑:“我就不了吧,我真是……我特别忙……”
她整个身子都倚在了门的侧边上,指甲轻轻抠擦着一侧的门面:“挺忙的,我看我,尽快赶回去比较好,就,辛苦……辛苦你们了。”
她退后一步,慢慢关门。
眼见门就快关上了,江炼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就把门给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