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那人俑中,很快传出她稍显沉闷的声音来:“我没事,别管我。”
她是真的没事,那些飞虫虽然包覆住了她,但始终跟她保持了一两厘米的距离,不曾真的近身,但这感觉,也够糟糕的了:像被包了一层蠕动着的壳,呼吸不畅,满心滞闷,甩还甩不脱——一手甩出,那飞虫跟她的手以同样的速度进退;想去拍打,又怕打死了戳伤自己的手、招引不明不白的病菌上身。
江炼听到她声音,心下稍安,抬眼见到那舌头已分作两股,一股缠覆孟千姿,一股又作攻击状,就知道时间无多、刻不容缓了。
——尽管不明就里,但这舌头,确确实实,是冲着神棍去的,裹住孟千姿,是防她碍事,神棍再不脱身、迟上个几秒,就会被咔擦成血肉一摊了,他这种从旁救护的,也免不了被殃及;
——舌乱走,紧挨着舌根的是什么?是喉咙,喉咙是咽东西下去的,去医院看扁桃体时,医生会拿一块压舌板,压住舌头,看喉咙概况,刚刚舌根下有一块地方,颜色不同,会不会就是喉咙?
——这已经是第九重山了,是孟千姿能下的极限,但山胆还杳然无踪,会不会大洞连小洞,那喉咙口,通往接下来的腹腔?
——无肝无肠空悬胆,这腹腔是空的,山胆十有八九就悬在底下;
——至于这根“舌头”,只听说过舌头在嘴里乱搅,谁听说过舌头还能倒塞进喉咙里的?所以这舌头应该是追不下去的……
江炼也说不清,人怎么能在一瞬间,同时去想、且一下子想通这么多事,他冲扑过去,飞起一脚,直接把神棍扫翻,又是一脚猛踹,吼了句:“自求多福吧你,希望你摔不死!”
神棍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炮弹冲膛般、向着那舌底的喉咙口急滑过去。
江炼几乎是同一时间向着喉口疾奔,然后觑准位置,猛然定住身子回头,冲着孟千姿吼:“右跨一大步,往前两步,扑!”
孟千姿正被这层怎么也甩不脱的俑壳缠闹得要抓狂,忽听到江炼声音,虽然想不明白这一扑是要扑去哪,还是依言跨步前冲,然后往前扑跃。
话说两头,几乎在神棍冲入喉咙口时,那舌头已有所感、急速收势回卷,孟千姿跨冲时,身周的飞虫就已往那回卷的舌身急急趋附了,及至身在半空,面前的飞虫散尽,一睁眼,就看到了近在迟尺的江炼,也看到了因收势不住、向江炼急覆下来的肉舌。
说时迟,那时快,江炼一把把她抱了个满怀。
疾扑而至的飞虫瞬间四散荡开,江炼抱紧孟千姿,一个旋摔贴地而倒,脚在地上用力一蹬,带着她向着喉口滑去,低声说了句:“做好准备,我们要高摔。”
都是练家子,知道高摔时,身体要做怎样的防护,她嗯了一声,两手攥紧江炼的肩,后背微拱,头颈向内收,急喘息间,感觉江炼搂住她腰的臂膀箍得更紧,另一手顺着她后背向上,牢牢包住了她的后脑。
他大概也不知道要摔多高、会摔成什么样子吧。
孟千姿闭上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那后背,她不久前才包扎好,怎么又在地上滑磨了呢?
这念头刚起,身子已悬了空。
瞬间失重的状态可真难受,孟千姿的头颈向江炼胸口埋得更深了些,却能敏锐察觉到,他的身体骨架正做着微调:他后背拱起,头颈埋下,搂护住她的两条胳膊都微微外展——习武之人常说“滚翻开去”,为什么要滚,就是因为把身体收成一个球形时,不管是撞还是跌,受力面都最小,最能借势卸力,江炼这么做,其实是最大程度保护了她,他的身体骨架护在外围,挨了这第一摔,她受到的冲击力,就会小很多。
万幸的是,这个石室并不深,她脑子里的念头还在纷纭急转,两人就已经落了地:江炼肩背着地,触地急滚,几个滚翻下来,就已经止住了。
止得也很有技巧,他垫在了下头,长吁一口气,问她:“没事吧?”
孟千姿嗯了一声:“你呢?”
江炼伸手揉了下那一处肩背:“还好肉厚。”
孟千姿笑起来,正想说什么,一瞥眼看到了神棍:他摔得有点惨,半倚着石壁,脑袋半歪着,眼镜挂在嘴巴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哼哼什么,似乎还没有回神。
本想揶揄他两句的,注意力却忽然被吸引了开去。
这是个石室,比上头那个略小些,但她无暇去看石室里有些什么了:自室顶悬垂下一个通体莹白的物件,呈卵圆形,颇像人的胆。
并不大,也许比人的胆囊尺寸还小些,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根绳索也是同样材质,仿佛是物件本身延伸出的一根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