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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亡经(98)

国师的华辇进了偏殿又退出来,因为要肃清神殿,不相干的东西都要送至外围,皇亲们的车驾也有专门摆放的地方。莲灯知道国师在辇车里,里间主持的已经换成了春官。她带着昙奴悄悄潜过去,还未到近处,忽听见神道两掖鼓声大作,回身看,煊赫的阵仗从殿内铺排开,大典即将开始了。

众人的视线被神坛吸引,正好便于她行事。她来时和昙奴商量好的,她去打探情况,昙奴在边上接应。如果见势不妙,不管哪家的车辇,赶起来就跑。

昙奴物色顶马去了,她卷起石榴裙掖在腰间,从道旁的林子里兜了大圈子到国师华辇旁,伸手在那名贵的围板上敲了敲,“有人在吗?”

里面传出个气恼的声音,“没人。”

又在矫情了!她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也不觉得奇怪。探身望神殿,另一位国师拱着笏板登上祭坛,她咽了口唾沫,低声说:“真像!”

华辇的雕花挡板开启一道fèng,国师从帘后露出了半边脸。看见她的妆容想是吃惊异常,很明显地怔了下。

莲灯有点不好意思,拿纨扇挡了挡,“这是时世妆,吓着你了?对不住。”

国师看着那脸更觉糟心了,她到底不适合长安这种怪诞的装束,什么白底赭面分梢眉,乌膏的颜色遮挡了原本俏丽的嘴唇,一张五花脸,画得像鬼魅一样。

他捂住了胸口,仿佛受不住这个刺激。莲灯有点难过,她花了大力气打扮上的,他不说好看就罢了,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不过暂且不去计较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关注祭台上的放舟。

她凝眉嘀咕:“这样长时间的易容,春官会不会痛得受不住?他的脸会不会变歪?”

“他有药抵挡,不会出问题的。”国师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人喃喃自语起来,“本座好像哪里算错了,今天的春日祭不应当让他主持。就算宫里责罚,本座押解他去领罪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多费手脚?”

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愤怒和夹带了私情,会影响当时一系列的判断。国师算无遗策的人,居然也会觉得懊恼。越是懊恼,越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过预感也不是每次都准,所以自己替自己宽怀,渐渐心安理得起来。

神殿离他们这里有段路,只能大致看清动作,听不见祷告的祈文。起先一切都好,忽然见台上人执起如意往他们这里指过来,国师心头一沉,料想那里应该是出了变数了。也罢,昨天的事原本就没有挽救的余地,圣上要降罪,各人自有运数,听天由命就是了。

他掖起广袖走出来,只待侲子和灵台郎来接应他。心里还在遗憾着,今天的大典没能圆满结束,注定了皇权要有动荡。的确是时候为这庞大的帝国更换大脑了,今上太老,老人无法胜任,天下终归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天街上的人群分开了一个豁口,两队人马从那豁口里源源不断涌出来,莲灯往后缩了缩,这种时候不应当有她在场。她慢慢后移,两眼紧盯着那些人。奇怪神宫徒众一向是训练有素的,可是奔来的那些人杂乱无章,跑得毫无章法。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再仔细看,居然不是侲子,是银甲的金吾卫。

她慌忙抬头,国师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他紧紧皱起眉头观望,奔跑的人群迅速向这里移动,没有半点声息。但是越来越近,他们抽出了横刀,刀锋折射出一片寒光。国师骂了句娘,“好个放舟,真是本座倚重的爱将!”

莲灯不知道他话里的含义,可看见那群人蜂拥而出,来势汹汹,绝不是有请国师的姿态。

金吾卫是帝王亲军,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同大理寺的衙役不一样,力量上的差异暂且不论,背后代表的含义也大相径庭。如何才能调动金吾卫?非诛杀逆党不可为。

她退后了两步,国师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打算。可是现在这种局面,除了撤退就是应战,以他的能力未必解决不掉这些金吾卫,但是过后呢?“国师”现在还在祭台上高站着,他这个真的反倒变成了冒牌货。

所以放舟的目的达到了,酝酿已久,打算取而代之。难怪桩桩件件往他身上引,到最后身份互换,作恶的还是春官,他却变成了国师。

莲灯隐隐也懂得,权力是一尊美酒,喝多了会上瘾的。国师扶植起一个狼子野心的手下,春官已经不满足于当下的职务,他要成为国师。那么真正的国师必须处理掉,所以才出现了这些手执横刀的金吾卫。

要同他们理论?他们奉了“国师”之命,不会给你机会对峙的。赶到就大开杀戒,因为这里隐藏着大逆不道的反贼。莲灯心急如焚,拉住他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避一避再图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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