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咦了声回头望,那人一眨眼就消失了。回想他的衣着打扮,好像是太上神宫的人。她错愕地看国师,“那位是什么官?”
国师随口应了句夏官,说完看她,她把灯笼挑得很低,光线从圈口照上去,一张脸映得鬼魅一样,红唇慢慢仰起来,“有人随身护卫,真好。”
他吸了口气,“不想让我拿你当妖捉,就赶紧前面带路。”
莲灯忙哦了声,乖乖转身引路,自己走得跌跌撞撞全不在乎,只要替国师照亮了脚下就好。
可是她没领他走正门,转到一处僻静的墙根下停住脚,为难地作了一揖,“山门上有小道姑把守,这么晚了,我带个郎君回来恐怕惹人非议。道观是清静地,总要避讳些的,所以……”她看了看那堵院墙,“我们跳墙吧!”眼看他要发作,提前一步向他合什而拜,“委屈国师了,对不住、对不住。与其被人盘问,倒不如避开她们的视线。我也是为了少些麻烦,绝没有冒犯国师的意思。”
他想了想也是,君子应时而变,反正他易了容,跳就跳吧!于是给她递了个眼色,“你先上,本座在后面接应。”
莲灯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点头哈腰答应了,恭恭敬敬把灯笼交到他手上,点足一纵,跃上了墙头。放眼看,几间静室里点着灯,没有人走动,想必那些小道姑趁着观主不在,也都偷偷溜出去了。她腾身跳下,手卷喇叭压声喊,“好啦,过来吧!”只有风声阵阵,不见国师动静。
她有点纳闷,难道不告而别了?等了一会儿打算再跳上去看个究竟,他舒展了身形翩翩而至,那弘雅的气度简直让人感叹,即便是干着不那么正当的事,他也是光芒万丈不可小觑的。
莲灯像迎接菩萨一样,堆出无比敬仰的微笑把他迎到身边。带他进卧房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当初琳琅界是何等清幽的住处,相较之下这里连神宫的马厩都比不上。
☆、第27章
果然他很挑剔,进来之后连坐都不愿意坐,一味抱着袖子立在地心观望。莲灯尴尬地笑着,“这里太简陋了,请国师包涵。”边说边抽出藕荷色的帕子来,端端正正摊在席垫上,比手道,“国师坐吧,在外跑了好久,想必累坏了。且歇一歇,我给国师煮茶汤。”
这回他没有拒绝,敛袍坐了下来,看她烧水刷茶具,忙得团团转。
其实他不渴,不过习惯了别人为他服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环顾一下室内,陈设简单家具老旧,和他想象中的女郎闺房不一样。这里充斥着道教式的简洁,一桌一椅一柜,几乎找不出第四样东西来。他皱了皱眉头,“何必非要住在这里?本座说过太上神宫可以收留你的,就算回去,本座也不会嫌弃你。毕竟你要对本座效忠,本座从来不会为难自己人。”
莲灯听了手上一顿,心里早沸腾得滚水一样了。吞下那颗药不是她自愿的,她是别无选择。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遭受的惩罚和她享用到的不对等,既然赔上一辈子,好歹落下点什么吧,结果记忆里除了他妖娆的脊背,就是那张白得瘆人的脸孔。
可是她不敢反抗,可怜巴巴蹲在炉子前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神禾原离长安有几十里路,不方便。我要报仇,总不能天天来回奔波。”
他抿着唇微抬起下巴,“那报完了仇呢?总要回神宫了吧!”
她说不是,“既然心愿了结了,就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离开敦煌好几个月了,很想念大漠的生活。”
他莫名哼笑一声,“大漠有什么好?沙子没吃够么?王朗教出来的徒弟也和他一样,起先是有点魔症,到后来慢慢就疯了。你服了我的药,发誓要对本座效忠的,人都不在跟前,效忠二字从何谈起?”
她摊着手说:“那怎么办?家总是要回的嘛!那药不就是不让嫁人么,国师也说没有距离限制的,我回到敦煌还是独来独往不就可以了么。”
那怎么能一样!他一副你不开窍的表情,“你以为你偷看了本座,只要一辈子不嫁人就行了么?你要在本座身边,供本座使唤!”
莲灯暗暗腹诽,一把年纪的人偏执又自私,为了那么一点小过节就要葬送别人的一生,说出来居然还能那么大义凛然!她别过脸偷偷翕动几下唇,然后想出了个好办法,“这样吧,国师跟我去敦煌,我给国师收拾个漂亮的洞窟,天天陪国师看日出好不好?”
国师神情有点迷茫,眼前浮起一个画面,无穷无尽的黄沙堆里,两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向朝阳而坐。一个说好大的太阳,一个说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