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由头至尾都报以微笑,经历了很多事后,心也变得平静宽容了。他们为她物色郎君是好事,自己也希望早些寻得良配安定下来。看这人谈吐见识都不错,似乎可以考虑考虑的。
再要寻到比临渊更风流的人物,世间恐怕是没有了。她忽然有些伤感,退而求其次吧,不要再念着他了,试试能不能接纳其他人,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幸福一个机会。
皇帝充当起媒人来很有一套,笑道:“朝堂上的事还是留待朝堂上说,没的扰了娘子们的雅兴。盛卿以前可见过同安公主?”
那位郎君顿时不像先前和皇帝详谈时候那么收放自如了,面对女郎显得既谦恭又拘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立起身长长做了一揖,“臣久闻公主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蒙圣主隆恩,臣……臣……三生有幸。”
转转掩袖笑起来,“使君不必紧张,公主是最温和的脾气。不过她平常不与朝中相公们结交,也是第一次见使君。我料她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我来替她问吧!使君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家里有些什么人?”
他正色又对转转一揖,“微臣盛希夷,洛阳人氏,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配。家中有高堂,有一弟一妹,幼弟在兰台供职,舍妹已许了人家了。”
这样好,话不藏着掖着,彼此知道了情况,也好接下去深交。可是莲灯不知道应该怎么同他搭话,想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洛阳牡丹好。”
显然她的回答有点太不热情了,正常的情况应该还一礼,然后说些客套话,顺便介绍介绍自己的闺名什么的。一句洛阳牡丹好,让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还是盛希夷的反应敏捷,忙道:“家母爱种牡丹,自己培育的首案红,历年花会上都拔得头筹。公主要是喜欢,臣进献几株,送到公主府上去。”
转转大觉称心,这人的脑子活络,涵养也好,配莲灯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正相宜。女人失去了爱情,就要用新的爱情来填充,否则伤春悲秋起来没完。她是极力想促成这件事的,便对皇帝道:“那罗延刚才想耶耶了,见不着耶耶哭了好半天,陛下随我去看看他吧!”冲皇帝挤了挤眼,挽着画帛起身,对盛希夷道,“公主要回府,使君替我送她一程,可好?”
他自然说好,老老实实恭送今上和贵妃。回身看,公主凝目眺望远处,似乎他的存在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关注。
他到现在才敢正眼看她,坊间关于这位同安公主的传闻有很多,据说她幼年凄苦,甚至与国师有过一段情。但也正因为这些神秘色彩,更令她有种凌驾于闺阁女子之上的气度。她长得很美,那种美不单单指眉眼身姿,可以涵盖其他很多东西。虽然是初见,他对她的好感倒是迅速递增了。
他上前向她行礼,“臣送殿下回府。”
她这才转头看他,秋水似的一双眼,依旧盈盈含着笑意。起身微欠了欠,提裙下望仙台,他在旁小心看顾着。春风吹动她髻上的步摇,金叶子相扣簌簌作响。她低着头看台阶,因为天气渐暖,换上了袒领,那白净的肩颈看上去圣洁美好。他托着两臂唯恐她错步,她见他这样尽心,笑容更扩大了些。
“淮南节度使……驻地在扬州么?”她和声道,“使君什么时候去扬州?”
他哦了声,“因新皇登基广纳良才,臣是这个机缘下才升作节度使的。朝中目下人心大定,臣不日就要前往扬州上任。”
她点了点头,“使君以前订过亲吗?”
他略怔了下,“臣开窍得晚……”
她笑起来,顿了顿才又道:“我以前常听人说扬州美,一直没有机缘去看一看。使君略晚几天,我随你一起下扬州吧!”
盛希夷大感惊讶,既然表这样的态,那就说明公主打算下降了。他仔细看她两眼,她的态度很和软,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她莞尔一笑,仿佛交易达成后的圆满。
至少不讨厌,所以就这样吧!反正余生都是将就,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莲灯觉得这人还过得去,最要紧的一点是可以离开长安。其实两个人相处久了,慢慢就有感情了。她也曾经有过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场空!
他送她回家,节度使虽然是武官,但他文质彬彬,倒是少见的斯文。她请他入内品茶,他同她聊东都的奇闻异事,她掖着袖子长叹,“中原大地上,我只走过长安通往西域的这条路。”话语间似乎觉得自己狭隘,很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