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家败了。
大宓九十五年,袁帝逝世,新帝景帝继位,年号足襄,践祚之时年仅十岁。这位年轻的帝王继位後,先除内贼,後平边疆,使大宓进入空前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茶余饭後,少不了磕牙打屁,谈谈东家丢了什麽样的狗,西家捉到了几对奸。
当然有甚者用闲钱买通了後宫门的小太监,听听皇帝家中的闲话,听得多了就大致串联起来,请人制成书,虽笔拙,可也有几分传奇竟也能流传至今。
他凭栏骋目,一身黄袍,夺人眼球,金灿的冠顶代表著权力亦意味著孤独,高处不胜寒。
在许多年前他还不惧清寒,执意独上高楼,天地乾坤於他独掌,但如今在鼻尖萦绕不去的却是那人的温!,末了伤他最深的竟是这夜夜缠绵的美好。
夜幕低垂,他恻然,他早该知道这份感情注定糜不有初。
“皇上,你就这麽贱?”正如那人所说的,他确实贱。贱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贱得忘了自己该有的抱负;贱得荒谬而不知羞耻。
胸口一紧,气血翻腾,口中带著腥咸的唾液让二十有五的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离得这麽近,触手可及一步一步攫走他的气力,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曾亮如黑曜石的双瞳渐渐黯淡,失了年少的几分轻狂,终於完全收敛了光,一潭死水,连风都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手中握著一枚并不起眼的玉佩,反复磨挲,以还余些知觉的指腹细细感觉著,奢望能沾些那人的余温,睁大眼睛连细微的纹路都舍不得忘记。
一生荣华,江山似画。而这位坐拥江山,受万民景仰的帝王想要的那麽少。一块玉佩,半生记忆,便足矣。
俯望天下,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他勾起嘴角,眼眶干涩地像要裂开一般,嘶哑的嗓音轻轻地吟唱:“江山再美,只是水中花,万里乾坤不如他……江山再美,只是水中花,万里乾坤……不如他……”
一切都让他无法喘息。记忆铺天盖地与惨淡的如今形成对比。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儿时的承诺像一根针埋入心里,看不见血只留下晦涩的疼。过去,好像很远了的过去,忽得鲜明而豔丽。那张太过夺目的脸骤然浮现,让脚步虚浮的他不住後仰,喃喃自语:“公输月……为什麽你要是公输月呢?”
失去焦距的双眼重重地阖上……
既然,既然一定会结束,那麽为什麽要有开始?
他到底做了什麽……让老天这样费尽心思地折磨他。
若,人生只如初见多好。
一切都只是一场回忆。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现在的他什麽都不能带走……除了那已然枯死的往昔。
原本蜷起的手掌因失力而打开,那块玉仍留残温。
又蓦然记起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意。
多麽可笑。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说得好像他们做得了主似的。
生死是大事。
是帝王也无法左右的大事。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命运总是在暗处,轻笑著伸出手,把人推向早已设定好的结局。即使错了位,也会落向另一个未知。
一生一世;说得轻巧。可即使少了一炷香、一盏茶那也不是一生一世。
就像一盘布局精妙的棋,一步错,步步错。全盘皆输是迟早的事。
恍惚。一瞬间就占据了他,这日理万机的身体也终於有了疲倦的时候。
“皇上昏倒了!”蓝衣宦官尖细的嗓音为这太过岑寂的夜拉下帷幕。
连风都静止了,只有天边的冷月还噙笑看著人间。
温暖的床榻也已温暖不了他逐渐冰冷的躯体,太医将龙榻团团围住,针灸带给皮上巨大的疼痛感,穴道的刺激也只是让这年轻的帝王微拢起了眉头,一声都没有吭。
畴昔的美好与痛苦交织成一场梦魇,他身陷其中,黑暗展开无数个触角挖掘著他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命运则伸出一万只手牵引他走向深渊,一步又一步,怎麽都不让他轻松。
恍惚中,时光流转,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
倾尽天下17(美攻强受 帝王受)
九旒冕的珠帘挡住了少年皇帝的眼,他的嘴角始终噙著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嗒嗒作响的马蹄声特别刺耳,好戏即将上演。
太和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身铠甲的男人手中持著剑,直指皇帝眉心。
“皇叔……”少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倒像是候了多时,挑高眼角问,“你是打算弑君麽?”嘲讽的语气与冰冷的神情,让这原本就清冷的大殿变得愈加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