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他僵硬地跑了起来──却不是往太医院,而是往他住的侧房,临著盘龙却远比不得那般宏伟。
他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一眼便捉到了那包摆在桌上的药。
那包含著多少希望和苦痛的药,就这麽简单的放在那,没有藏掖。
他冲进去拿起药,撒开两条抖得像筛糠一般的腿往盘龙殿奔。
一种怪异的情绪叫嚣著涌上来,他想把手里的这包药偷偷倒在一旁的树丛里,却又舍不得。
他看不得皇上屈於人下,所以才扣留了所有的可能,然而他更看不得皇帝身体一软就撞进那个男人怀里。
皇甫翰,他本该不是那麽脆弱的人。
他英明神武,遗世独立,从不苦怨,全然不脆弱,哪会那般毫无选择地被人横腰抱起!
小卓子停在盘龙殿寝房的门口,却只观望。
公输月早他一步,皇帝现在躺在床上,远远看过去和平日睡著时没什麽两样。
只是公输月却惨著一张脸,又白又青。
他不时地伸手探著像是随时都会停止的微弱气息。
小卓子还没有回来,他遣这一屋子的奴才请太医的请太医,通知近臣的通知近臣。
他本是学医之人,医术也算得上是高超。只是这个时候,却心如鹿撞,除了空流一身汗,什麽也做不了。
突然,一声轻微却不至於被忽略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竟是榻上的皇甫翰吃力地睁开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訾儿麽?”
正满屋子乱踱的公输月听到这一声,急忙到榻前去看皇帝的状况。
皇甫翰刚睁开眼,便觉得有一阵白光刺得眼睛生疼,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那光便缩减成一圈亮白的光晕,从中间到四周慢慢减弱,不一会儿便成了一片空洞的黑。
有些不安的他眨了眨眼,却仍旧什麽也看不到。
屋子里好像有人,呼吸急乱像是在哭。
他看不到人,又听不到回应,就只好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
指尖霎时触到两片柔软温热的嘴唇,他竟然有些怯怯地缩回手,又问:“訾儿,你在哭麽?”
他似乎出了什麽事,可他自己却不大记得清楚。只知道是在御花园里散步。
一觉醒来却不知道怎麽回事,面前一片漆黑。
“訾儿?”皇甫翰得不到回应,又看不见东西,他此生第一次这样不安。便只好又吃力地问了一声。
人对黑暗生来就有一种纤弱的恐惧。他动了动手,意外地发现不算虚弱,便撑起半边身子摸索著靠向床边。
公输月看著皇帝略带慌张的表情,一颗心揪著却怎麽也不肯帮他一把。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骗子。
却不知道到底刚刚唱的是哪一出。
翰……看上去一点也不好,比他出征以前更瘦,更虚弱。
那场病……不是谎麽?
可眼下看来却这样真切,要不是那一连串谎言,他几乎就要毫不犹豫地信了。
可是刚刚那一口血……
他心里像是缠了一团乱麻,毛毛的,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发软。
倾尽天下157美强 帝王受
小卓子把那药藏进袖子里,推门进去。
恰巧太医也喘著粗气赶来了。
和亲王爷在较远的御政殿和一干要臣商量大事,还没到。
太医见了公输月顿时愣住了。谁不知道如今的禁卫军首领,将来的丞相已经领命出征了!
可看皇上半躺在榻上,除了一点忧虑,神色如常便也不好说什麽。
急急忙忙拿出一卷金针便凑上去问:“皇上您觉得怎麽样?”
皇甫翰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又听到太医的声音,便知道太医来了。
他睁了睁眼,又转头望了望四周。终发出一声惨极了的干笑:“不怎麽样,朕什麽也看不见了。”
太医大骇,连忙伸手在皇帝面前轻轻摇了摇,却见那一双曾蕴含了多少深沈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酸疼直往心上涌。
据书典记载,寒寝最後的症状便是失去五觉,即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
如今皇上看不见了,也就意味著,这毒已经入骨。恐怕最多也就剩下半个月可以偷渡。
“怎麽了?都不说话了?”皇甫翰终於知道死亡正悄悄地,一步一步地把他逼入死角,他再也不能如常。这一世,有太多东西绊住了他,以至於到最後他还要摆出一副看穿生死的模样。
不过短短几十年,谁能看得穿?
皇甫翰他也是个人,所以不能免俗。
他开始害怕,害怕面对那一片未知。害怕身後那一片永恒的黑暗。
可他最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