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在记忆深处隐约见到一个人影。
他负手而立,竭尽勇气,集了天下的风情,嗓音如绸:“我不愿世人说,皇帝身无长物。”
倾尽天下146 美强 帝王受
皇甫翰站在城头,望著身著盔甲的那只狐狸越走越远,心一下子空了。
他注视著万马扬起的灰尘,竟然笑了出来。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笑声自发地从裂开的唇里蹦出来,像光不上闸门的水,怎麽都止不住。
“天子。”冷硬的嗓音传进他自己的耳朵:“既然朕是你的儿子,那你为何这样对我?”他用只他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质问著谁。
眼前是一片壮丽的河山,纵横著无数尘埃,无数鲜血,这是死亡堆积起的芳华,而他不过是众多枯骨中的一把。
用嘶哑的声音小心地,倔强地唱:“江山再美水中花,万里乾坤不如他。”
那情景似乎就在眼前,公输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夕阳深荫,孤云碧草。
就像一场最绚丽的梦。
可──总有醒的时候,醒来只有寂冷的边,无边的夜,人和神一个也没有。
那一段段在岁月里轰轰烈烈的戏码,昨夜或者今宵看见的画面摇晃著靠近,压得他喘不过气。
做下的明明都是正确的决定,可最终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
事若求全,便无所乐。既然暖暖终归要死,还不如,死在他自己手里。既然翰终归要死,还不如少一个人伤心。
事到如今,也没有苦言凄语。因为他是皇帝。
静静地站在那,送一个人,守一座城。
无星,无月,没有酒。
却是此生最好的践行。
月,一路平安。
“皇上昏倒了!”宦官尖细的嗓音为这太过岑寂的夜拉下帷幕。
身後再没了怀抱,背触在冰冷的地砖上,凉得发疼。
这一夜,风冻而止,月冷而幽。
皇帝病重,久日没有上朝。
满朝文武皆惊,提心吊胆地等著任何关於皇帝状况的消息。
就在这时,宫内传来一道令众臣涕泪横流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抱恙,药石无医,恐将不久於世,特立和亲王爷皇甫訾为皇太弟,天年之後,新君践祚,望乃侪尽心辅佐,以报天恩。钦此。“像极了皇帝平日的作风,即使是传位也是这样雷厉风行,短短数行字,没有任何累赘。却叫人心痛难当,肝肠寸断。
盛世常有,明君鲜出。
失去这样一位好皇帝,是天下苍生之痛,人间百姓之悲。
“怎麽?他们都知道了?”皇甫翰半倚在床上,看著皇甫訾眼眶发红地走进来,目光落在对面床柱的一条翔龙上一动也不动。
“是。”皇甫訾忍泪忍得辛苦,本暗自决定不在皇兄面前落泪,却又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訾儿……”皇甫翰仰起头喊了一声。
皇甫訾坐在榻边连声应著。
“你说朕要是死了,用什麽陪葬?”他神情轻松,却极度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所有安排都已妥帖,他也该为自己想想。
皇甫訾全身发僵,耳边嗡嗡地作响,许久才放声哭出来,死死抓住皇甫翰的手道:“皇兄!
訾儿不知道!訾儿……不知道!”浓重的哭腔勾起了皇帝心底的痛楚,他转头望著这个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戚戚地笑了一声:“这多像一场梦。我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一会儿,这麽小,现在这麽大了,却还是和那时一个样,成天……只会哭鼻子。”伸手擦掉留在皇甫訾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哄道:“皇兄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麽?”
皇甫訾半跪在床前,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皇兄你要照顾訾儿一辈子的!”
皇甫翰仍在笑著,温柔如水肆意在黑瞳的深处,“皇兄也想照顾你一辈子,可惜不可能了。皇兄还想照顾另一个人生生世世,可惜也不可能了。皇兄想同时照顾两个人,太贪心,所以都不可能了。”
倾尽天下147 美强 帝王受
皇甫訾惊恐地抬头,望见皇甫翰眼中泛著欲滴的雾气,黑瞳如墨,贵气缠绕在一双眼里,让人不敢正视:“皇兄想到用什麽陪葬了,訾儿要把它和朕葬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要!不要!”至亲就在面前,云淡风轻地计划著死後要用什麽陪葬,皇甫訾的心像是裂开了,痛得他除了摇头,什麽都做不了。
好不真实!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人混混噩噩的,不愿意相信。
皇甫翰突然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连外袍都不披就要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