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不足够醉人,可他确实醉了。
欲望权势也能醉人。
“爹。”萧子瑕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你说得没错,只有下得了手,才能险中求胜。”
拿起桌上的汤匙,从胸口掏出一方白帕轻轻拭著,直到确认擦干净了,才将勺放入汤内搅拌了一下。
亲手为萧鸿章盛了一碗汤,递到跟前。
萧鸿章仍危险地眯著眼:“你是说你要对皇帝下手?”
萧子瑕不置可否,为自己也盛了一碗。
“爹尝尝这汤,是暇儿亲手熬的。熬了好久……好久。”
萧鸿章望了望桌上的汤,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心中忽地窜起一阵不安。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汤……喝不得。
“爹?”萧子瑕推了推发怔的萧鸿章。萧鸿章吓了一跳,将那汤推得远了些。
萧子瑕突然看出了萧鸿章的心思,像是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当场愣在那。
萧鸿章见她如此,心抽疼起来。
“子瑕……”伸手想要拍她的肩,却被掸开。
女子的面上浮现出无奈惨烈的笑:“爹,事到如今,你……你还是不愿相信人心?”
被此问搅乱了心湖,一时哑口无言。
“你不信皇帝,不信赵舆清,眼下竟连瑕儿也不信?”她边哭边笑地端起汤碗,也顾不得烫,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碰”得摔碎了碗,豔丽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决绝:“我倒宁愿这汤里有毒,好毒醒我。不再相信那年花下真的有父慈母爱。”
见状,萧鸿章心痛不已。
“爹……爹相信你,爹喝,爹喝!”他从来疼爱这个女儿,哪见过她这方颓态,慌忙执碗喝下那碗煲汤,举起示意她看:“看,爹都喝了,一滴不剩。我们瑕儿的手艺就是好,比那龙溪厨子煮的都要好喝千倍万倍!”
萧子瑕不语,两行剔透的珠泪顺著粉面缓缓流下,颊上只留两道浅影,胭脂水粉晕染开来,却不显狼狈,反倒有种将一切置之度外的豪气。
醒,需酒对星。可深宫冷院,偏偏此刻没有风月,更没有星,这都是命。
权势争斗的漩涡,从来没有谁能够全身而退,何况她从未想过能挣脱这张用血泪织的网。
倾尽天下130 美强 帝王受
眼前模糊了,不知是否是泪。
她挣扎著起身,居高临下地望著揪著襟口说不出话的萧鸿章。
这汤里没毒,却有血泪,可血泪却比任何东西都毒。
“爹。你常说瑕儿跳的舞比府上任何牡丹盛开的姿态都美,瑕儿跳给你看。”
一身火红的凤袍,像是朵绽在夜色中的血花,轻纱抚幔,豔色撩人。
她挣扎著踮起脚尖奋力想在最後的最後留给自己一曲蒹葭。
她够美也够端庄,却偏偏碰上了一个谜。
皇甫翰从来不懂得欣赏。
他无心去看,不是她不美,而是他早见过更美的荼靡。一把折扇,还有……一袭白衣。
久行君恐荣华处,半城烟雨半城沙。
她踉跄著碰倒了烛台,火焰跳跃著窜上了红色的帐帘,弥漫开来。
就如那夜,她初见他,一种莫名的情愫便袭上心头,一发而不可收拾。
以致她抱著卑微奢望,也只是想他活下去。
不过是游园酿成的一场惊梦,醒来会不会悔不当初?
她狂乱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终於停下了,跌坐在圆睁著眼的萧鸿章身边。
“解药呢!解药!”萧鸿章只觉喉头如火烧,灼痛感混杂著腹中刀绞般的剧痛。濒死的恐惧令他的嗓音虚弱而喑哑。
萧子瑕像是一下子清醒了,哭喊著,泪流满面:“爹,你放过他吧,他是个好皇帝!有他在天下才会太平,寻常人家才能父慈母爱!你在一天,他便危险一天!爹!我们都放过他,好不好?好不好!”
萧鸿章的耳边嗡嗡地响,什麽都听不到。他看到他最爱的女儿膝行到他面前。他抬起手作掌状想要给这个不孝的女儿一个耳光,却一口闷气在胸,怎麽都下不了手。
也是,要是没有那年横来的富贵,那麽他们定然一世都是长乐花下的父慈女孝。
富贵,不是谁都要得起的。
他堂堂一国之相,也曾想学寻常人家的温情,可到头来却只学到一层皮,东施效颦。
泪水不断地落下,她紧紧抓住父亲的手,狠狠抽打著自己的脸颊。
“爹,你若要打,便狠狠地打,都是女儿不好。可……可皇上,皇上他没有错!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