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寿直摆手,“这话我不敢当,您是乾清宫大总管,我虚长年纪也是白活。还不是得在您手底下,听着您的差遣嘛!”
荣寿嘬嘬牙花儿,回头朝养心殿看了眼,对素以道,“万岁爷免了你的罚,我留着你不像话,别回头说大总管刻薄你。要不,你找个地方歇着去?”
这可不是在关照她,分明是存着下绊子的意思。长满寿不方便发话,只管眼观鼻鼻观心。素以不笨,御前的人都在熬夜伺候,她一个人找围房睡大头觉?真要这么没眼色,小辫子要抓起来可就满头都是了。
她笑了笑,“大总管忘了我的差事,要做豆汁儿得先泡绿豆呢!再说谙达们都忙着,我事不关己的歇下,那也太没规矩了。”
荣寿听了,拿鼻子眼儿长长嗯了声,“是个明白人儿,既然你有孝心,那就忙着吧!”他是倒驴不倒架子,吩咐完了,抱着拂尘柄摇摇晃晃往铜茶炊那儿去了。
长满寿躲在暗处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憋着坏的算计人,呸!也不瞧瞧当年什么出身,野泥脚杆子!十四岁还在王府井大街上卖呆看女人呢,穷得连个硬面饽饽都吃不上,这才割了ròu进宫来的。眼下得了势,给爷摆起谱来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道,老天爷真是没长眼!”
太监暗里也较劲,长满寿看不起荣寿的最大原因还是年纪。一般太监老家穷,长到七八岁时由爹妈做主净了身送进来当差,也就图个温饱。岁数小身不由己是命苦,不像荣寿那混子,十四岁上横是有把子劲儿了,不说铺子里做学徒,就算码头上干小力笨扛米也有口饭吃。可是人家不,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肯花力气。这种人活着图什么?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不过运道不赖,跟对了主子,这两年叫他长了行市,一下子飞黄腾达了。
素以对他们的明争暗斗不太上心,拿了苏拉送来的绿豆往围房里去。长满寿后头啪啪的跟来了,絮絮叨叨的念,“姑娘,你可得多留意小荣子。他知道咱们走得近,你一受罚他就把我从值房里叫来了,就等着万岁爷处置了你,再来寻我的晦气。可他没想到,万岁爷这么轻易的赦免你,他心里那个不舒坦哟……素姑娘,手上活儿赶紧撂,在抱厦里头候着,防着万岁爷要伺候。您露脸的机会来了,一步一步走好喽,您能平步青云呐!”
素以忙着打水泡豆子,听他这么说脸上尴尬起来,“谙达您别笑话我,我万万不敢存着这心思。再说御前有专门的人服侍,我在那儿裹什么乱。”
长满寿背着两手嘿嘿的笑,“我好赖不问也是个二把手,要调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您想想,万岁爷单说今晚不必提铃了,那明儿后儿呢?您不给自己打算打算?和万岁爷套套近乎对您有好处,兴许爷一高兴,您的那项罪过免了,那您又能回尚仪局,干您的老本行去了不是!”
☆、第18章
反正不管怎么样,素以像被顶在枪头上似的,又给拉到了抱厦里待命。
要说养心殿真是和守规矩的地方,皇帝里头务政,外面人来人往,却一点脚步声都不落下。御前伺候都是百里挑一,连端茶送水的也有品级。长满寿在一旁指点着,“能进养心门的,离出头可就只差一步了。姑娘好好的,过两天小公爷上职了,我求小公爷说说好话,把你拨到跟前来。到了这里,人的腰杆子就粗了。就算将来出宫配女婿,人家问‘这姑娘是什么出身呐’,咱亮嗓子说‘捧过龙庭,伺候过万岁爷的’。你瞧,说出去多敞亮,多有面子!”
素以只有喏喏的答应,顿了顿又说,“体面是有了,可万岁爷不待见我,谙达也是知道的。我到御前干嘛使呢?万岁爷看见我整天生气,我怕还没出宫,就给慎行司大刑伺候死了。”
长满寿咳了声,“您瞧你这份自谦,就知道您不是个粗枝大条的人。御前零碎活儿也多呀,这啊那的。加上年下又有两个要出去,正好有空缺。你先进来零碎干着,等到了时候往上一补缺,齐活了。”
素以还是直摇头,伺候万岁爷和伺候嫔妃不同。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些贴身的活儿方便,规矩虽多,但不那么忌讳。男主子可怎么料理?近不得身,还得管住眼睛不乱看,这也怪受罪的。再说她在尚仪局呆了七八年,早适应了那里的章程。临了再学一回,也确实倦怠,不太愿意了。
长满寿见说不通,有点着急上火,“姑娘真叫我失望,忒没志气了!这年头谁不卯足了劲往高处爬?里头道理还用我教你吗?俗话说了,有钱不赚王八蛋,一样的意思。姑娘是明白人,就那么平白错过了好运道?下回家里来人探视,你问问他们,到底是图日后升发,还是让这几年功夫打水漂。照我说,弄好了将来配个贝子贝勒也不是不能够,你且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