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过镜花堂,那男子不经意的目光扫上来,看到阑珊,整个人似乎凝固了。阑珊下意识地退身,关了窗。
她只当这新登科的状元跟一般的好色之徒无异。
却不知道,他是虚御庭。
当初御庭跌落山崖,没想过竟然还可以保全性命。只是他不能救回虚家的人,他听说皇帝出了告示通缉他,而剩余的死囚,已在他脱逃的当日行了刑。
他穿越了半个大漠,辗转流落到芜丘。他知道这里是琉国的京城,而城的中心万仞高墙围绕的地方,或许可以解开他心底的疑团,又或许,还住着那个狠心的女子。他始终都不知道,落微并非真正的公主。
所以,他将自己的名字由虚御庭改为呼延御庭。因为呼延是琉国的国姓,这样,还能够减免别人对他身份的怀疑。他原本自小就饱读诗书,文武皆能,考取功名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只是,镜花堂阁楼的窗口,他看到那个眉目深沉的女子,心中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混乱难受。
就连阑珊自己也不知道,凭她的模样,御庭已将她视为仇敌。
谁会想到这世间还有一种出神入化的武功,叫做易容术。谁会想到,那青楼女子阑珊,才是真正的琉国乐阳公主。呼延薄雪。
当夜,御庭换上夜行衣,施施然便潜入了镜花堂。
阑珊,或者说是薄雪,刚送走了一位客人,转个身,忽然见自己房里出现一个黑衣人,她几乎要失声尖叫。御庭瞬即封了她的两处穴道。她僵硬地站在近门的地方,微微发颤。她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御庭,很想问对方是谁,却发不出声音。
御庭摘下面罩,薄雪只认得他是白天那位新科状元,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跟他有那样多的误会,就听得他说了一些讽刺怨愤的话,心里始终糊涂。
御庭又看了看薄雪,冷笑着用剑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隔空解了她的穴,言下之意,你若敢出声,我即刻杀了你。薄雪害怕,战战兢兢地小声问了一句,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跌了出来。御庭一时怔忡。
随后鸨母来敲门,说有客人要阑珊陪酒。薄雪用哀怜的目光望着御庭,那孱弱的表情让御庭再一次生出恻隐。他移开了剑,从窗口飞身出去,薄雪望着茫茫夜色,惊骇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彼时,曲国与琉国已交战半年有余,琉国不敌,惟有派使者请求议和。战事方才有所延缓。而和议书上的条件,曲国所列之条款颇为苛刻,是以琉国国君虽表面上接受议和,却又不断拖延签署协议的时间,暗中派人前往乌夜国,希望能与之合作,吞并曲国。
这一任务,最终落在御庭身上。
朝中大臣,论文才武略,鲜有人及得上他。尤其他面孔生疏,乔装西行也不容易被曲国的探子察觉。而御庭从入宫以后便极力打听有关乐阳公主的事,一来听闻公主秉性纯良,当初和亲也是她为大局着想主动请缨,二来大家都说这皇帝也是胆小懦弱之人,如此得不偿失的事,他断然没有勇气去做,事到如今他也仍然在为这场战祸惶恐且后悔不已。
御庭的好奇心和疑心都越发的重。他也想到了当初那女子很有可能是假冒的公主,他甚至有些怀疑镜花堂的阑珊姑娘,她若不是那刺客,便有可能是真正的乐阳公主。但他都只是猜想,没有实质的证据。在他去乌夜国的途中,这个疑团,像阴云一样始终笼罩着他。
最后,密谈并不成功。乌夜国君表示,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他不是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但他抱有更大的侥幸的心理,企图坐享渔人之利。
没多久,琉国覆亡。
镜花堂在硝烟中成了残破的楼台,那些绝色的香艳女子,都各自散去,没有人知道那不会笑的阑珊去了哪里。而只是风光过一时的新科状元,也没有人再记得他。
第三个故事
战火。硝烟。热血。尸骸。
御庭看得触目惊心。对旧事的追寻他已经不那么热衷,他始终毫无头绪,终于决定放弃。事实上,他没有看见过落微真正的模样,在乌夜国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一双眸子,漾水地盯着他。
仍然是惆怅万千。
仍然是欲说还休。
那个时候落微随教主进宫面圣,才知道御庭没有死。整个乌夜国,或许只有她一人知道御庭的身份,她没有揭穿他,他们近在咫尺的时候,仿如陌路。
事实上,御庭除了救过她一命,又刺过她一刀,再无多少瓜葛。
但落微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铺。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琉国与曲国的战火蔓延,她一直都有打听双方战况,但没有人说起有关呼延御庭的消息,他们的新科状元,在出使了乌夜国之后竟然销声匿迹。落微也不是不明白,御庭毕竟是曲国人,若回到皇宫,皇帝要他披了战甲去攻打自己国家的百姓和士兵,让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