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鲍羽憋了一肚子火,脚下生风三步两步跨进了明堂里,铁青着脸负气拱手道,“上将军客气,在下不请自来了。”
堂内来往见了礼,容与笑道,“鲍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支会下头人来报个信,沈某也好有准备。眼下要什么就缺什么,这不是待客之道么!”边说边引,“来来,快请坐下说话。”
鲍羽不耐烦,觉得他假模假势敷衍人,直剌剌道,“坐便不坐了,在下有要事在身,不是来同上将军闲白话的。今日糙原部众离京,上将军知道吗?”
容与早料到他是为了这事,自然要来个先发制人,堵住他的嘴,让他无话可说。遂不紧不慢点头道,“这件事前儿就知道了。那日阁下在司马大将军面前主动请缨,真是令沈某万分佩服。只是既然要安排京畿警跸,鲍将军怎么有空到北门屯营来?”
鲍羽被他两句话堵得发噎,先头他是看不惯沈容与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偌大个长安,少了他就不运转了似的。年轻人总爱抢阳斗盛,他是为了憋口气,未及深思便在骠骑大将军跟前夸口,不必北衙禁军cha手,武候府单独也能处置好城内各处戍守。
可偏偏不凑巧得很,睦州地方上出了个乱子。有个叫陈硕贞的妖女号称文佳皇帝,领着一大帮子农户起义造反,仅以区区两千人攻克了睦州、於潜,朝野为之震动。于是相应的,武候府的兵力驻守长安各街各巷的任务也随之繁重起来。光是盘查人口就已经分身乏术,哪里还能兼顾到糙原十八部的使节们!
他这里焦头烂额,沈容与倒是笃笃定定的隔岸观火。鲍羽气血上涌,嗓门也不由大了些,“上将军如此置身事外,未免太不仗义!便是在下曾在司马大将军营里立下军令,城内之事由武候府打典,城门不是你北衙禁军的份例么?怎么到了这个时辰还不见北门军士镇戍?”
容与奇道,“鲍将军立的军令状里说得清清楚楚,围城之内全权由武候府守备,我们屯营的人早在城门外侯着了,只等糙原十八部使臣出城廓,禁军远送二十里就成事了。”他似笑非笑看着气急败坏的鲍羽,摘下武弁递给旁边憋笑憋得脸膛发红的校尉,叹了口气道,“你是知道的,如今大军修整,我手上五十万人都在城外,我兼挂个北衙统领的名头不过是个虚职,顺带应付点卯罢了。那头的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仍旧是样样要我cao心,说实话,鲍将军那日替我把事兜揽过去,我心里实在是感激将军的。”他背着手咂了咂嘴,“将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有了难处?若当真棘手,你我同僚,沈某当助将军一臂之力。”
他说话滴水不漏,当真把鲍羽堵得严严实实。一边的高念贤和蓟菩萨板着脸死撑,颊上的ròu却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忙掩饰着闷声咳嗽,一时府衙内咳喘之声此起彼伏。
鲍羽面上更难看,他又不是傻子,沈容与有意给他穿小鞋,他还留在这里叫他手下副将耻笑,堂堂的正三品,岂不丢尽了脸面!
槽牙咬得咯咯响,他狠狠点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胜谁败只管走着瞧!
他抬手一拱,拳头里带着怒意,“上将军果然字字珠玑,鲍某领教了!如此在下先行告退了,上将军多保重吧!”
众人被他那句颇俱恐吓意味的“多保重”吓着了,惶惶看容与,他倒也平静,还了一礼道,“鲍将军好走。”
鲍羽哼了声,领着麾下侍从扬长而去。
高念贤睨着鲍羽的背影喃喃,“那厮不是善类,只怕日后要伺机报复。上将军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依我说还是出兵吧!这会儿正是他山穷水尽的时候,上将军出手相助,也好化干戈为玉帛。”
蓟菩萨是个莽夫,他粗声粗气道,“怕什么,上将军统领五十万飞骑,如今又有六万禁军在手,区区武候府算个球!”
高念贤摇头,“话不是这样说,鲍羽的老子是门下省左侍中,帝命文书都是从他手里出的,权大得很呐!”
蓟菩萨哂笑,“若要论,谁没几个恩师良友?门下省出敕令诏书,不是还要汇同中书令么?可巧郑中书是上将军至交,加之骠骑大将军对上将军青眼有加,他鲍羽小儿还能翻起多大的浪头来!”
容与踱了两步,抬头道,“罢了,咱们自己内斗不值什么,关起门来能解决的。横竖不好在番邦面前丢了份子,叫糙原十八部讥笑咱们大唐没人,连自家门户都守不住。”转而对高念贤道,“你即刻点兵,分驻九门之外另拨一个下等折冲府巡城。和武候府的那帮人别有交集,各办各的差使,咱们禁军尽了心力,便是无愧于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