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演什么?”她笑道,“舅舅会演什么?将军不是单会打仗么,还懂得演皮影?”调子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微侧着脸,一芒一芒的阳光落在卷翘的睫毛上,愈发显出个璀璨美丽的剪影。
他抬了抬头,傲然气派的姿态,顺带露出个无双的下颌和好看的脖颈。眼睛微微眯着,目光拉得很远很远,“就演《昭君出塞》,你扮昭君,我扮单于……你别不信,我从前在幽州营里跟人学过,还会打单皮鼓。”又调过视线望着她,“我得了空到载止找你去,只是怕你母亲要多心。到底男女有别,就算是甥舅也不好走得太近。”
她想都没想便道,“那我来将军府找你,或是寻了借口往北衙衙门去。”说完了自己暗吐舌头,这回主意拿得大了,母亲那里不知能不能告出假来呢!答应得太快,回头办不到可怎么办?
他露出满意的笑,“那就说定了,别叫家里人知道,不用来沈府,也不必去北衙。我在丰邑坊置了个宅子,你过西市往前就能瞧见。”他在她专注的目光下突感心虚,确实是蓄谋已久,这院子就是为了接近她临时添的。不管在将军府还是北衙,或者外头酒楼的包间,总归处处是人,处处受限制。索性辟出个别院,没有看门的也没有打扫庭院的,像小户人家似的干净利落。
她看着兴致勃勃的样子,年轻孩子总是极具冒险精神。况且觉得是和舅舅在一起,排戏学说辞的,就算被母亲知道了也没什么。因颔首道,“就按舅舅的意思办,什么时候开始?”
他能说现在马上么?正经的,他是一刻也等不及。打量谁喜欢这种熬人的过程?他恨不得这会子就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咱们曾是那样相爱的一对!以往他太过矜持,蹉跎了岁月,对她造成伤害。如今他要从头再来一遍,把遗憾的、错过的,重新填上去,fèng补起来。
“明天就开始好么?”他蜷起手指挡住口咳嗽了声,“背着你母亲,别告诉其他人。明日巳正我派人到光明街口等你,悄悄的来,当成是咱们的秘密。”
她挑起眉毛探究的审视他,然后抿着唇了然一笑。心道这舅舅全然不像面上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有了阅历的人还能兼具一颗童心,出乎她的预料。
容与回头望望,他和布暖先后离了众人,时间一长要惹她们生疑,便道,“我上衙门了,你往无荒亭去吧!都等你开席呢,逗留久了怕她们找你。”语毕深深望上一眼,这才转身走向平台另一头的回廊,顺着降势进了花园,消失在一片紫薇林后。
鬓角的穗子簌簌打在颊上,她朝他里去的方向茫然望着,有些怅然若失。她总觉得这个舅舅不仅是五岁时接触过的,越走得近越感到熟捻。一种强烈的发掘的欲望萦绕她,她似乎应该更了解他。不管怎么样,有个出类拔萃的娘家亲戚总是值得骄傲的。
她这头胡思乱想着,后面布夫人真的匆匆寻来了。作势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你这丫头!一个人傻愣愣站在这里干什么?越大越不懂规矩了,那边眼看着要开席,还叫长辈们等你不成?”
她咧着嘴揉了揉胳膊,靦脸道,“那我像小时候似的,不上桌吃饭。您给我拨点饭菜,打发我旁边小凳子上去。我又不要吃什么,不过应个景儿。”
布夫人拉着她走,一面道,“多大的人了,还打算坐在桌底下吃饭?这儿擎等着嫁人,好意思说这话的,不怕惹笑话!”见她嘟嘟囔囔也不理会,状似无意的叮嘱,“我有话交代你,姑娘家要知道避嫌。不论亲疏,和男人不好多接触。外头不知根底的是这样,就算自家兄弟叔伯也是这样。你好名好姓的千金小姐,名气败坏不得,记住了么?”
她诺诺应了,腹诽着这话说了多少回,耳朵里茧子都要听出来了。
等一脚迈进无荒亭,老夫人正坐在亭柱旁的矮榻上吃茶。见了她道,“自己园子里逛去了?别心急,等吃了饭叫你姨姨带你各处看看。你一个人走,挑不到好看的地方。”顿了顿又问,“你舅舅衙门里去了,才刚和你辞行了吗?”
这问题一出立刻引起所有人的警觉,亭里五六双眼睛霎时齐齐盯着她。她被她们看的发毛,偷觑母亲,她的脸上不是颜色,很不耐烦的样子。布暖自己思量着,听舅舅口气不大愿意让她们知道行踪,便顺口应道,“没有,我在烟波楼前看见他过去的。他只说让我到亭子里来,脚下没停就走了。外祖母怎么问起这个?是舅舅找过我,有话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