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笙是贵公子出身,照料起人来倒一板一眼。伺候着布暖吃药漱口,见她睡安稳了,停留了一阵才不得不往衙门里去。临走交代了话,若有什么只管让布谷去寻他。又喋喋嘱咐叫/c黄前别离人,唯恐她要喝水没人照应,弄得她们这些仆婢都像吃干饭的似的。
好容易送走了他,转眼也近晌午了。秀心里担着事,这里那里的打点过来,隔会儿进去看她,她已经坐起身了。
“可好了?”她去摸她的额头,汗涔涔的生凉,烧都褪尽了。
她唔了声,“蓝笙走了么?”
秀道是,踯躅片刻问她,“前头舅爷来了,你可知道?”
她愕然了一瞬,挣扎着便要下胡c黄。急急朝外探看着,“他来了?现在人呢?”
秀忙大呼冤孽,忙拦下她道,“你快安生些,早就走了,这会子追出去也晚了。”作好作歹劝住了才把布夫人要来长安的消息告诉她,复牵扯出了容与要离京募兵的事,再探她意思,她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给我打水来。”她冷着脸,心里惶骇着。但愿他没有察觉什么,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京呢?莫不是秀同他说了什么?她隔着窗望外头,只一眼心便凉透了。果然是天要亡她,她的性命看来要断送在这里了!
第十三章谁同醉
没有试过从晌午喝到傍晚,这样生死两重的极端。酩酊大醉,喝到不省人事,忘了自己是谁,于是就快哉乐哉了。
知闲推开门,还没进屋子就闻见了冲天的酒味儿。空坛子滚得到处都是,她甚至要怀疑他把沈府所有窖藏的珍釀都喝光了。
她苦笑着看她足尖前滴溜溜打转的汾酒壶,满墙的祖宗画像,供桌前是个席地而坐的醉鬼。他沈大将军何时何地都是谨慎的,国丧期间不得饮酒,他外头买醉不成,就躲到小祠堂来。沈府是个很大的宅子,虽然没在坊墙上开门建户,但要寻一个人,也不是那么便当的。
她逮住了汀洲,软硬兼施才问出他的下落。她想他大概真的是要疯了,他是个极守规矩的人,若要进祠堂祭拜,必先沐浴更衣,何尝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倒好,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祖宗也不怕惊动了!
她齿冷不已,似乎没有什么能表达她的愤怒。这屋子里本来就阴寒,她一开门,将将要落山的太阳斜射进来,恰巧照在他的脸上。他抬手去遮,她却恨不得这点阳光能照亮他的灵魂,唤醒他的理智。
“你竟有脸跑到这里来!”她走过去居高临下乜着他,“叫祖宗看看你这不孝的子孙,如何给列祖列宗蒙尘?”
他酒量是不错的,这几年官场上摸爬滚打,应酬的功夫学得很地道。她在他面前呼喝,他本能的反感,别开脸道,“你来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
知闲吊起了嘴角,“你当我愿意来么?姨母才刚还问,怎么到处寻不见你。她若是知道你跑到祠堂酗酒,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说话,靠着一面台柱闭上了眼。他真是个锦绣夺目的人,即便落拓得像个花子,照旧瑕不掩瑜。只可惜他不爱她,否则少走多少弯路!老天总是看不得人圆满,各处都足了,就让人在情路上坎坷。世上这么多奇悲的事,她也落进了泥沼里。原先她多让人羡慕啊,简直是走在云端上!可是现在摔下来,败得可悲可笑。他不肯娶她,连婚期都定不下来。她就这么干耗着,折损生命,蹉跎青春。
“容与,你快些清明起来吧!”她抽泣了下,“这一家子都倚仗你,你怎么能自掘坟墓,把所有人都带累进去!你不知道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么?你不心疼我不要紧,老夫人呢?你要叫她老人家晚年动荡,因为你抬不起头来么?”
他听了,失魂落魄的笑,“我叫她抬不起头来?其实我只是个庶子,却为什么要担负这么多?我做得不够好吗?我挣来这万人景仰的功名,为了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转过身一个一个神位看过去,一个一个的拿手点着,“太太祖,前朝时候是什么出身?落了三次榜,最后弄得打渔为生,就是个穷措大!太祖,照旧的未建寸功,碌碌一生,走鸡斗狗之辈!祖父,七品的小令,做文书,做笔录,写了一辈子的字,连家小都养不活!”他在知闲目瞪口呆中转到老太爷灵前,拱拱手道,“父亲算个英雄,少年得志,打出了沈家的江山,儿子佩服你!可你也有不好,为什么不能守着嫡母过一生?为什么要纳妾娶偏房?若非如此,哪里会有我?不生我,我就不会有目下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