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家少东家听闻大小姐托人往南方去寻购曼陀罗?恰正好,前些时日,我家为配制御药大玉丹,从南方进了批货。货都是上等的好货。还有些余下。少东家便命我送了来,转交给大小姐。还望大小姐勿要嫌弃。”说罢,命门外的随从进来。那随从打开,绣春看了眼,见果然是上等的曼陀罗饮片。
大玉丹功性镇痛抚神。原先一直是金药堂供奉。一年多年,据说,因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傅太后的一句话,仿似是埋怨药效不好,便被季家接去了,直到如今。陈家人心中自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葛大友此时听刘东说话,虽口气恭谨,入耳却十二分地别扭。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呵呵道:“少当家真当是有心。”
绣春正要婉言谢绝,那刘东察言观色,便笑道:“一包饮片值不了几个铜钱,却是我家少当家的一番诚心。少当家的说了,季陈两家之所以多年不相往来,并无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不过是两家先祖各自抱守偏见,谁都不愿先俯就,这才让外人觉着两家是对头。从前他也一力劝过老太爷,当与金药堂冰释前嫌。老太爷听不进去而已。如今他既掌了百味堂,自要打破陈规,诚心与贵府交好。两家先祖,本就有同门之谊,倘若就此能和解,这才是一桩佳话。少当家还说了,倘若陈老太爷和大小姐愿意赏脸,择个吉日,他想诚邀二位小叙,以后进之礼拜会陈老太爷呢!”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漂亮,滴水不漏。绣春倘再推脱,反倒显得自家小气了。略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我便收下了。烦请刘管家回去后,代我向少东家致谢。”
送走刘东后,绣春回去向祖父简略报告了经过。
曼陀罗虽提早到手了,但既然答应了苏景明,自然不好反悔。收好药后,她便照原定计划,带了苏景明,一行人出了门。
杭州虽也来是富庶之地,但景象与上京却大不相同。何况此刻他无忧无虑,边上又有绣春陪着,兴致自然十分高涨。绣春带着他依次吃了昨晚巧儿罗列过的一些吃食,东看西看,最后逛到了城隍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这一带不分昼夜,都十分热闹。甚至到了晚上,夜市举起,更是繁华。恰前头有个皮影戏的摊子,正是有名的兰州和丰班子,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苏景明瞧见,自然要凑过去看。绣春逛了半日,此时已经有些腿累,实在走不动了。见巧儿和许鉴秋还兴致勃勃,似乎也想看,便让他俩带着苏景明挤进去看,自己在人群外围找了个供人歇脚的地,坐了下来。
此刻她的双眼所见,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处处是夜色灯影里的盛世繁华景象。她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了往日这会儿,自己都在那座王府里等人,现在却在这个地方独自捶腿,渐渐竟似生出了一种置身事外般的虚幻感。
一阵热闹过后,皮影戏没了,方才看的里三层外三层人,有扭头便去,也有往前头戏台子上投一两个铜板的,叮叮当当声中,她也起身了,正要找巧儿他们,一抬眼,看见她和许鉴秋慌慌张张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道:“大小姐,不好了!苏少爷丢了!”
绣春大吃一惊,“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巧儿哭丧着脸道:“方才我和表少爷陪了他挤到前头看,戏演得热闹,我俩瞧得一时忘了神,等戏演完,一扭头,发现他人竟不见了……”她说话时,边上的许鉴秋也是一脸羞惭。
绣春也是这两天才刚知道,巧儿的追求者,除了葛春雷外,其实还有自己的这个老实表哥。比起对雷春雷的不假辞色,巧儿对他应颇是喜欢,两人说不定已经心心相许了。方才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除了台上的戏,说不定还有青年男女独处时的那种微妙感觉,以致于连边上何时少了个人也迟迟未觉。
她极是后悔,怪自己竟一时疏忽没想到这个。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分开前头的人,一边挤进去,一边大声喊着苏景明的名字。巧儿和许鉴秋也跟着朝四面大声呼喊。只是周围熙熙攘攘,这呼唤人的声音,听起来便如小溪汇入大海,瞬间就被吞没无踪。
早春的夜晚,还带了稍稍的寒气。绣春的后背,很快却就迸出了满满的冷汗。三人在近旁找了片刻,问了些人,始终没有苏景明的身影,望着满目的人来人往与人头攒动,绣春急得几乎要透不出气了。对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巧儿和许鉴秋,她长长呼吸了口气,等勉强定下心神后,爬上了一个高处,对着四面的人大声喊道:“我是铜驼街金药堂的人。方才我家走丢了一个人,”她把苏景明的外貌和衣着描述了一遍,“请大家帮着去找!应该就在这附近!谁若找到他,或有他走向的确切消息,等人回来,金药堂厚谢一百两银子!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