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疲惫的摇摇头,他看了我的尸体一眼:算了,我先送艾莎回家。
三
罗德抱着我焦朽的骨骼,站在鬼城城墙下。
我呼吸着这熟习的冰凉气息,周围乌云密布,没有一点亮光,阴风苦雨哭号一般猛烈的撕扯着罗德的头发,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我感受着他温暖的身体,默默想,和罗德一起回家是我一直的心愿。
城头上鬼影攒动。骷髅,幽灵,吸血鬼和暗黑骑士们整装待命,只要我父亲一挥手,罗德就会被无数愤怒的阴灵分噬殆尽。
父亲只是下令放下吊桥。
他缓缓上前,从罗德手中接过了我,摘下肩上夜幕一般的斗篷,将我裹住。一瞬间久违的倦意涌上心头,我突然明白,原来只有在这样的夜色下,我才能真正的安眠。
鬼城的大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关闭,将罗德永远隔在门外。风雨散去,美丽的月光此刻才从云彩中透出一隙,隔着斗篷抚摸我残缺的躯壳。
鬼族是不会死的。我被父亲放入化骨池中,在剧痛中重生。
浓黑的池水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一些生物的遗骸浮在池边,我犹豫了片刻,仍然跳了下去,刺骨之痛潮水一般将我整个裹住,我觉得自己将沉向一个不可知处,一如重堕轮回,彷徨于生死。我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的那张烧残的羊皮卷轴,手指最后一次留恋那熟悉的柔软。然后,它将和我胸口残存的筋肉一起化为虚无,也可以说是融为一体,再无区别。
这时,我想到罗德。不知他此刻是在通往东方的路上,继续寻找元素族那美丽的仙子;还是已回到自己的城堡,和美丽的公主一起幸福生活。我突然想到一切一切的生灵,当剥去那形形色色的外壳后,都只是一句朽骨,但是我已经没办法把这句话告诉他了。何况,就算他能听到,我也不忍说。
我从化骨池中坐起时,已彻底的摆脱了血肉之身的牵绊,手足上闪耀着森然磷光,和万千骷髅毫无差别。而我重生后的第一件衣服,就是足以征服天下的鬼王斗篷。
父亲在我流浪的日子里为我找到了这件秘宝,然而我却始终不能领悟亡灵术最终的奥义。我站在骷髅堆上,无休止的制造着骷髅,行尸和幽灵,传说中高贵的亡灵巫师始终不肯受我的召唤而来。我的心中,宛如被一蓬白日下的烟花灼烧着,痛苦也来得空空荡荡,毫无着落。
大家经常看见我呆坐尸堆上,往衣带上打一个又一个的结。
我姐姐维德尼娜找到我,说:艾莎,你应该出去走走。
姐姐是一个爱好阳光的人。人们私下传说她本是一个术士,后来爱上了巫师山德鲁,才放弃了青春与人类的美貌,从遥远的塔城赶到这里,作了一名巫师。但她自己却不肯承认。亡灵巫师是不能有自己的情感的。她经常反复对别人解释着这一句同样的话。
为了参悟亡灵术的秘密,我和姐姐再一次离开了家园。
姐姐知道我是为了寻找什么。但她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这个话题,只带着我,走过了一个个人类的城堡。
时间和希望一点点在我的流浪中逝去,但我单纯而执着的相信,总有一天能遇到他。
那一天,时光宛如逆转了五个岁月,在大图书馆门口,我又见到了那个翻阅魔法书的人类骑士。
只是,公主就在他身边。
他们身后跟着人族的大军,甲胄鲜明的站在草地上。姐姐拉着我我躲在草丛中,她凝望着那两个意气风发的人类,说:看,那位骑士和公主多么美丽啊!我笑笑,不再答话,我知道姐姐一定想起了在塔城的日子。姐姐也有属于自己的童年。
我正要躲开,姐姐说:艾莎,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有他的消息?
我笑了笑,轻轻道:他们不知道的。
姐姐还要说什么,一道白光陡地架到她的脖子上。往上看去,我又看见了公主那头耀眼的金发。她高傲的从马上俯视着我们,却已经不认识我了。
想不到圣地上也会遇到鬼族,你们为什么事而来?
姐姐道:我们是为了找一个人。
罗德策马过来,目光冷冷的往我们身上一扫,我下意识低下了头。我听到他对公主说:公主,算了,她们根本没带什么兵,不像有恶意。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那种在身上盘横了一年的灼热感渐渐冷却。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那和卷轴一起融化的地方却更痛得厉害。
公主冷哼了一声:鬼族的人会没有恶意?罗德,你别忘了,我们天生是正义的种族,是鬼族的敌人。
罗德道:是,但是这两个人现在手无寸铁。
公主哼了一声:手无寸铁,如果你不肯杀手无寸铁的人,那你三十极的骑士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