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谦坐在牛车上,马园园则赶马在旁,后头跟着一溜亲从官。换做往日,大名府和皇城司的人肯定是分别去的,但如今上下都知道他们处得好,好到结伴而去。
官道上若有来往,远远见到皇城司的服饰,便自觉避让开了。叶谦自觉,倒是也跟着享受了好待遇。
他瞥见路边有个高鼻深目的突厥人,牵着头小毛驴,垂手而立。在京师的外族人,多是商贩,这个时候也有使臣,但必然不会独自外出。
京师的外族人何其之多,这个突厥人衣着富贵,显然是经商的,叶谦扫一眼,一点他心也没有。
反倒是马园园策马出去一丈远后忽而回头,厉声道:“将那个突厥人给我拿住!”
马园园手下的亲从官们反应极快,虽不解其意,但一听马园园下令,立刻呼啦啦冲出去十来人,乱中有序,将那突厥商人摁倒在地!
突厥商人惊恐地用汉话大喊:“为什么抓我,我是做买卖的!”
叶谦也惊了,“马指挥使,这是做什么……”
马园园面带寒气,翻身下马,那突厥商人也被亲从官拎到了近前,马园园一脚踩在他胸口,登时痛哼一声,“做买卖的?”
突厥商人一张脸痛得皱起来,“我有文书,我在京城做生意,出城耍一耍而已……”
叶谦还是头一次看到马园园这般形容,脸上表情狠厉得紧,十足戾气将眉宇间原本的阴柔之气都冲做了杀意,一手便提起了壮大的突厥商人,从他身上捻下一枚松针,“做买卖能上东山顶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抽了口气。
皇城四周,唯东山最高,登山顶更可俯瞰皇宫全貌。故此,东山脚下常年有禁军把守,普通人不可登山。
窥伺皇宫,这可是大罪,何况窥伺之人,还是突厥外族。
叶谦盯着松针看了半晌,这才醒悟,冷汗俱下,“不错,这周遭花草树木都无人栽培,自己生长。唯有东山高寒,山顶才生了松柏,其他山还有平地上,长的多是杨、柳,不登山顶,如何会沾上松针。”
突厥商人急道:“我在别处沾到的不行么!”
马园园冷笑一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突厥商人紧张地盯着他,而后绝望地看到,马园园熟练地在衣服上捻了几番,自夹层中抽出了一张布,布上粗略绘制的,正是皇宫图案。
叶谦感慨,大概唯有这样心细的人,才适合做皇城卒吧,马园园现在是亲从指挥使,最初却也管辖过亲事官。凡事多想一层,颇有种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意思。东山有禁军把守,常人也不会觉得有人能上山顶,大概真以为是别处沾到,即便察觉到那小小的松针,也不会深究。
一说到禁军,叶谦又感慨道:“禁军怎会如此粗疏,竟让外族人上了东山。”
突厥人都绘好了图,如若不是遇到他们,几乎快成功,禁军这失察之罪,犯得大了。
马园园却露出了快意中带着一丝狡诈的笑容:“叶推官,你管他们如何,抓到了探子,补全了漏洞,就是咱们的功劳。”
叶谦顿了一下,“咱、咱们……?”
马园园自然地道:“这不正是你我一同发觉的,叶推官,回去我便为你请功。”
叶谦目瞪口呆。这是见者有份么,马园园也太仗义了,可是,可是这不叫他深深得罪禁军么,马园园乃皇城司第一指挥使好说,他一个小小推官,怎么惹得起三衙啊!
第22章 倾轧
叶谦有心拒绝,可马园园自说自话便已敲定了此事,还对叶谦道:“叶推官,可觉得此事还有蹊跷处否?”
叶谦焦头烂额,本来想说不知道,但是脑中忽而灵光一闪,说道:“会、会是这么巧吗?各国使团恰好进京,偏偏在这个时候上山。”
马园园含笑道:“哦?”
叶谦咽了口唾沫,“难道,与突厥使团有关?”
马园园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使团皆携带了大量财物进京,依照往年看,可能是使臣购买茶叶、丝绸等物自用,但是,也可能有其他用途。比如,文书上的记录,此人早便在京,那么,他是如何以一己之力,与使团接触,又上了东山?”
马园园翻身上马,又一抓叶谦的衣襟,将他提到了自己的马上。
健马再受一人之力,四足不稳地踏了踏,才定住身形。
叶谦慌了,“这是干什么?”
“牛车太慢了,叶推官,咱们不去北京驿了!”马园园一提缰,“驾!”
叶谦他要做什么,鼻头沁出汗来,话语都卡在喉咙口说不出。
……
马园园率着一众亲从官,浩浩荡荡到了东山下,当即被禁军马军司的士卒拦下来,“前方东山,来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