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心头一阵茫然,呆立了良久才回了那炉火边坐下。她头发和身上沾的雪此刻都慢慢化成了水滴了下来,地上一片渍印。也不知坐了多久,全身都已是烤干了,正瞧着那火苗发呆,突地听见门口似是有一阵响动,心中一阵乱跳,猛地站了起来,没走几步,便是已经看到门被推开,柳枣正含泪带笑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顾早一把抱住了她,欢喜得不行,又见她身上只不过一件破棉袄,有些心痛地正要将她拉到火炉边暖下,却是又看见另外四五个和柳枣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也是跟了进来,后面这才是一身是雪的杨昊跨进了门槛。
顾早正有些错愕,那柳枣已是欢快地叫了起来道:“姐姐,她们几个都是和我一道被卖的,方才见这大老爷要买了我回去,便都哭着求让一并买了回去的……”
顾早看向杨昊,见他仍只是冰了个脸,只那样瞧着自己,心中竟是没来由地牵了下,当下勉强笑了下,将她们一个个地都叫到了炉火边让暖□子,又听说今日里才不过各自啃了个冷硬的馍馍,便让那那驿卒烧了些热汤过来,就着烤热的饼子,看着她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柳枣自是跟自己回去的,只是这几个小姑娘却是让顾早有些犯难了,送了回家必定是要被再卖一次,跟了自己回去又是不现实,只是也一一问过了她们的意思,却是没有一个要说回家的。无奈只得看向了那杨二爷,他似是猜到了顾早的心思,淡淡道:“她们若是愿意,都带去了我家便是,太尉府也不多这几个人。”
去那太尉府,虽是仍逃不过伺候人的命,以后如何也只能看自己造化,只是比起被卖到私窑子却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如今也就这看起来是最靠谱了。顾早又问了,那几个女孩听说是要到京城里的大官府上做下人,都是不停点头。顾早暗叹了口气,朝着杨昊道了谢,又低声道:“多谢二爷今日对柳枣的搭救之恩,你从那牙婆手里买来她花了多少银钱,我自会还了你的。”
杨昊只微微哼了一声,并不说话。顾早不知他为何如此不快,也不想再惹他厌烦,只悄悄退到了柳枣几个的边上,看着她们吃东西,却不知自己身后那杨二爷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了。
待柳枣几个都吃饱喝足了,瞧着天色也还有些亮,顾早怕家人担心,急着想早些赶回去,便都叫了一道离去,待出了那驿站的门,才瞧见门口竟是停了辆骡车。原来那赶车的不过是被王婆子雇佣了来的,此时又被那杨昊给雇了过来。
顾早跟着那几个小姑娘一道钻进了车棚子里去,那车夫赶了车便往渡口方向去了,杨昊也是骑了马跟来。柳枣劫后余生,又知道从今真的不用再回那个家了,心情大好,一路和顾早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顾早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透过车棚子那被风雪卷开的fèng隙往外瞧去,见那人的肩背之上已是堆了一层雪,只是那背影却仍是挺直。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自觉已是欠了个天大的人情,低低叹了口气。
一行人到了那渡口,天刚擦黑,若是平日里还是有船可以摆渡的,只是此刻远远便是瞧见前面积了一大堆的行旅之人,个个都面带焦急之色在那议论纷纷。顾早正自猜测,没一会那车厢帘子便被掀开,瞧见杨昊露了脸道:“我午间过来还是可以摆渡,如今河面竟是已经结了冰,过不去了。”
顾早啊了一声,急忙下车过去查看,果然瞧见那黄河河面一片都是结了一层白冰,连那渡船都被冻住了。有那心急的行人捡了块大石头朝冰面砸去,冰却是应声而破,众人有摇头叹息,有指天骂娘,只是没奈何都只能等下去了,只盼再过一夜等那冰面结厚了再过。
渡口停渡,只把那岸边的脚店生意给捧个火红。那几家脚店本就窄小,房间自是早没了空,便是那堂屋里也是横七竖八打满了地铺,东一堆西一堆的人和杂货,连个落脚的地都cha不进去,竟都是只能围着火塘子过夜了。顾早回了车边,将那几个正探头探脑的小丫头都按回了车里,这才看向了杨昊,低声道:“莫若也就在大堂里过一夜?只是怕委屈了你……”
杨昊瞧了眼门里那乱糟糟的景象,略略皱了下眉道:“我倒是无碍,只是你怎可以在此过夜?我记得此去往西几里地有个小山庙,还是去那里借宿一夜,余下待明日再说。”
顾早望了眼脚店,又瞧了下车里那几个丫头,终是点了下头,自己复又爬上了车。车夫很快便又赶了车朝西辘轳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是黑了下来,这才听见杨昊在车外说了声“到了”,那车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