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大喜,再三谢过了,又向石娘子问了束脩,这才提了自己的食盒要告辞。石娘子却是抢了她的食盒,硬是装了满满登登一盒子的干菇木耳才放了她去。
出来时大半日已是过去了,此时夕阳也已是西斜了,金色的光投在湖面,灿灿了半个湖面。
湖边也没看见有可以坐回去的车子,只稀稀落落尚有几个游人。顾早便挽了食盒,沿着湖光山色一路慢慢朝着城门而去,倒也惬意。走了一段路,那酒的后劲却是上来了,一颗心扑扑乱跳,面上一阵滚烫,急忙拣了路边一块看起来稍显平整的石头,坐在了上面用手撑着额头,等着那酒劲过去。
正此时,却听见身后来时方向响起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顾早也不理会,只是稍稍扭了身子朝里,用手将自己的脸遮住,等着那马过去。
那马从她身边疾驰而过,掀起了一阵风。
顾早吐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散尽,边上又是一阵风,那马却已经跑回了她的面前,恢恢叫了两声停了下来。
顾早有些奇怪,这才把脸扭了回来看去,却是一阵错愕。
一匹通体油亮的大黑马,上面的人……竟是那日汴河大画舫之上的那个大胡子男人!
那男人只是那样高高地往下瞧着顾早,目光冷清清的,看不出别的表情。
顾早收回了眼,便似没看见似地整个扭过了身子,背朝着他,心道这回总该走了吧?
谁料半晌过去了,那身后却仍是没动静。顾早后脊梁森森地竖起了汗毛,腾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便匆匆往城门方向而去。
没多久,身后那人便已是催了马赶了上来,却是始终跟在她后面几步远,不紧不慢。
顾早心头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正借了酒意,猛地站定了脚,转过身去,冷冷瞅向了那男人。
正文萝卜西施
那男人看着顾早此刻酡红的两颊之上那隐隐显出了几分敌意的眼睛,突地又想起了那日她湿漉漉从水里爬上木船对自己回首时的一瞥,眼眸清亮得像是星,回去了之后,他居然还时时想着这双眼了,这样想着,他眼里的凉意一下子消了去,渐渐泛上了温暖。
只是顾早却没心情也去研究他的眼睛,见他居然仍那样似是没事地与自己对视,火星子终是忍不住从眼里冒了出来。
“这位大爷,我挡了你的道吗?”
她冷冷问道。
他摇了摇头。
“这路是贵府修的?”
他又摇了摇头。
顾早冷哼了一声:“我既没挡你的道,这路也不是你家的,你却为何总跟着我?看你也不像那浮薄的人,为何行事却如此荒唐?”
好利的一张嘴,就像那日湿了身赤了脚却仍面不改色一样,眼前这个小妇人浑身总是透着股和别的人不一样的劲。
上次没注意,这才却是看到了她绾的妇人发髻,上面斜斜cha了一支梅花钗,已是有主的人了吗?
他突觉得自己心绪一下子低落了去,方才喝的那许多松花酒竟似是咕嘟咕嘟在心里冒起了酸泡。
“这里荒郊野地的,离城门还有一里多地,此刻天又将晚,你家男人便放心让你一人在此间行走?”
他淡淡说道。
顾早扭头西望,这才注意到那太阳确实只在西山边只剩小半个脸了,此时白日已是渐短,只怕没一刻钟,天便会黑了下来。
她踌躇了下,终是不再理他,低了头匆匆朝前走去。
那男人却也不再说话,只是仍那样提了马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远远地隔了有十来步的距离。
顾早一口气憋了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看到了些路人,想是已经快近城门了。忍不住偷偷回了眼看去,见到那大胡子居然也跟到了这里,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她虽是觉他可厌,但方才所为,毕竟是为自己考虑的多,等进了那还未关上的城门,犹豫了下,终是停下了步子,等那大胡子上前勒了马,她叹了口气,仰脸说道:“多谢了,这里已是热闹了,你不必再跟我。”
他一怔,本以为又是一场冷讽热嘲的,未料虽没看见个笑脸,却也是得了一句道谢。
顾早说完了,也不待他回答,绕过了那高头大马,便又匆匆朝前去了。
大胡子男人骑在马上,望着那很快便消失在夜色和不断涌动的人潮中的背影,微微地有些出神,终是摇了摇头,一扯马缰,朝着郑门方向疾驰而去了。待到了那靠近汴河的府邸,早有门口的小厮看见了,急忙上前接他手中的缰绳。他下了马,抬头瞧了眼门口高高悬挂的映了“太尉府”三字的红红灯笼,进了大门,绕过影壁,穿过了正堂和二堂,又过了一道砌筑斗拱的垂花门,这才入了内院的园子。沿途遇见的家人奴婢见了俱是矮膝口称二爷,他也不大搭理,只是匆匆过了北房东花厅的游廊,这才到了一间屋子前,早有那立在门口的丫鬟掀开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