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但凡带不去的东西,方氏都是一一仔细理了,就连那缺了条腿子的板凳,也给严严实实地给锁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样外露,家中院里菜地的菜,也早就叫方氏拔了吃光,最后只剩下猪栏里的那两头花皮猪,却是个难题。
依顾早的意思,那两头猪便卖了给屠户,方氏却是不舍,说自己养了本是要到年底的,听她话里露出的意思,竟是想上船赶到了东京。
顾早大惊,这日大早,趁她出去了不在,叫了三姐青武,一起将猪赶到了村西头的屠户家中卖了,自己留了两抬后腿。她将一抬送去了给里正夫人,正式托她往后照看下田地收成,又将另一抬送去了给顾婆子。
那顾婆子便是顾早刚来之时给她指路,后来又帮着将毛团子婆娘止血端了碗糖水过来的那老婆子,顾早也是个记情的,想着既是要离了乡,所谓滴水恩涌泉报,便送了抬后腿过去表示谢意。那顾婆子千恩万谢了,扯了她的手直念老天要开眼,须得让她早日再寻个如意郎君嫁了才不负这一番好相貌,说得顾早笑个不停。她到了这里,虽是个下过堂的,却不过十八岁,旁人怎么看她管不了,自己却是有了一下子返老还童大赚特赚的感觉,哪里会想着这么早再嫁人,当下又和那婆婆说了几句,才告辞了回家。
刚回了家门口,就已经听见方氏在那里骂二姐和青武的声音:“你这两个小白眼狼,才得了二姐几个好处就这么听她使唤了,她要杀猪,你们怎不叫唤了我一声,反倒不声不响帮了她!”
顾早急忙上了前去,嬉皮笑脸扯了她的手,又将那卖猪的钱一五一十数到了她手中,自己又补了两百文,这才将方氏的火气稍稍压了些下去。
“娘,那猪赶了上船,腌臜就不用说了,万一撒起野来松脱了缰绳,指不定连船也会翻了,再说那城里也不许人在檐下养猪的,你便是赶了去,也是白白的,所以我才将它们卖了得个清静。”
方氏这才没奈何,怏怏地叹了口气。
家中万事都已是妥当了,这日趁了黄道吉日,顾早一家便要离了东山村了。里正夫人和那顾婆子都来了相送,七手八脚帮着将那大包小包送到了埠头,帮着摆进了雇来的船,顾早话别了,船家这才启了船,朝着汴京方向去了。
正文二姐出手了
船没两日便入了运河,白日里扯帆,晚间泊靠了歇息,一路都是顺风顺水。三姐和青武是初次离了东山村出远门的,看什么都是新鲜,两人一路之上叽叽喳喳个不停,顾早虽没他二人兴奋,心里也是有些期盼的。只有那方氏,从上船的当日开始便犯晕恶心,吃了东西便吐个干净,几日里下来,竟是连坐也不愿了,整日里只是躺在那舱里哼哼唧唧,看起来竟似瘦了一圈。足足过了半个多月,才算渐渐有些习惯了,有时候也从舱里爬了出来和三姐青武一道看那岸边景色,顾早见她气色渐好,悬了多日的心才渐渐平了下去。
如此在船上行了一个多月,已是转入了汴河了。这汴河却是直通汴京的,听那船家讲,每年光是通过此处运往京畿的江淮米就不下六百万石,俱是以连船纲运过去的,漕船少则十只,多则三五十只,连成一纲,浩浩荡荡,据说汴河里每日仅纲船就有几千艘之多,加上公私客货船只,不下万艘。那船家一番话,别说方氏三姐和青武,便是顾早听了,心中也是暗暗有些纳罕。
果然入了汴河之后,越靠近京畿之地,从他家身边驶过的来往船只便密织如梭,稍不留意甚至时有碰撞发生。
这日终是到了离那京畿不远的十里镇,再行个两三日便是汴京码头了,船却是驶不动,慢慢竟停下了。顾早到了船头望去,见前面宽大的河面之上已经密密停满了大小船只。船家放了锚稳住船,大声问了稍早些停下的人,才知道原来前面有个龙口,河道本就不宽,恰巧两艘南北相向的大船碰了起来,双方都是个有背景的,咽不下一口气,竟是在那里争了起来,堵住了通道,这才引得后面一片阻塞。
船家大呼倒霉,顾早倒不焦急,既是吵架,便会有歇的时候,等双方都偃旗息鼓了,河道自然也就通了。看看日头正中了,想着在船上已是连着多日没有碰过新鲜菜蔬了,又见这河两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便扭头叫那船家寻个码头将船泊了,好让她上岸去采买些接下来几日的菜蔬。
那船夫跟着也连吃了多日的腌瓜酱菜,嘴里早淡得要出毛了,听说顾早要去买菜,自是高兴,忙不迭地起了锚,瞅见个埠头,便要撑了过去靠岸,身边却是游过了一只轻轻巧巧的小舢板,到那停着的大小船只中间来回穿梭。舢板上只一个穿了旧衣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那里叫着“烧饼油果子清水冽……”,嗓子甜津津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原来她竟是趁了这空当,过来兜售烧饼油果子清水的。河面上的人,本就等得不耐,又已是日中,大多腹中饥饿了,那些自己懒怠起火烧饭,便纷纷掏出了角子买那烧饼油果子充饥,小姑娘生意竟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