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真没什么事儿,白天听人吵嘴很有意思,现在想起来发笑罢了。”
他觉得她是朽木不可雕,在一起这些时候,她的狗脾气他能不知道么?真听见点什么,早就迫不及待告诉他了。
他抱胸看她:“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她啐了他一口:“别混说!”复低声嘟囔,“这事儿要是缺德,你就是缺德他爹。”
他没听清,追着问:“你说什么?”
她烦他,转过身去兀自摇扇:“你听岔了,我什么都没说。”
他觑脸笑道:“那咱们回房再议一议孩子?”
音楼一个没忍住,差点就漏了底,忙别过头道:“今儿不行。”
他不明白了:“为什么?咱们常议孩子,今儿怎么不成?”细打量她脸,“是身上不方便么?”
他也做过司礼监掌印,宫女子在尚仪局和敬事房的记档都要送到他值房过目,扣牌子无非是月事和有孕么!这人精明起来很精明,糊涂起来也够受的。音楼站起身缓步踱,琢磨着是不是该筹备小孩儿衣服啦,甭管这趟有没有,先置办起来总没错,现在不似以往,没有下人料理,一切都要靠自己,她一个女人家不过问,难道叫他来cao心么?
她想一出是一出,提起裙片就下了亭楼。
他在后头追着,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知道问不出原委来,也不多言,只管旁边观察,她并不管他,进了屋子翻箱倒柜找尺头,一样一样花色挑,挑完了归置在一起,翻到箱底时扯出他以前的玉带,拿在手里端详半天,似乎发现了价值,坐在灯下找剪子,把上面大片的金玉拆下来,拆完了值钱的东西倒不稀罕,一条莽带颠来倒去看,然后叠起来,卷进了尺头里。
肖丞看了半天,似乎看出点端倪了,小心翼翼拉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有了?”
她愣着两只大眼睛看他:“被你瞧出来了?我原想明儿问过了大夫再告诉你的。”她羞赧道,“只是觉得有点儿像,我也不敢肯定,好歹要等大夫诊过了脉才能知道。”
她这里还在解释,肖丞已经忙乱起来,点了盏灯笼吩咐她:“你别乱走动,快歇着,用不着等明天,我这会儿就去请陈先生……你躺着,别动!”
他很快出去了,音楼想叫他都来不及,她哭笑不得,这人一向沉得住气,这回方寸大乱,可见盼了很久了,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是时候该来个孩子了,他们相依为命却幸福美满,再来个小人儿就齐全了,人口壮大了,她和她就更紧密了,因为自己总是很傻,总是怕,怕他哪天会突然消失,就像在宫里那时一样,她面对高高的墙,孤立无援。
芽庄人口不太多,整个城只有两位大夫,陈先生通中原的岐黄,医技似乎也更高。他们来得比想象中的快,她几乎可以看见秦淮河那晚,他两个起落就到河对岸的样子。
肖丞有点慌,拱手请陈先生坐:“劳烦先生诊治。”
陈先生是个蓄着菱角胡子的小老头儿,平时有来往,人很和善。音楼坐在对桌,撩起袖子把手腕搁在迎枕上,夫妻俩如临大敌盯着他,倒把他弄得十分紧张。
心跳隆隆的,陈先生搭在她脉上的手指仿佛掌握生杀大权。音楼巴巴儿看着他,半晌他终于收回手,脸上有了笑模样:“恭喜方先生,尊夫人的脉是喜脉,嗜睡恶心都是有孕引起的,不妨事,好好颐养一段时候,慢慢就好了。明天我让人送些保胎的药来,发作得厉害用一点,平常没什么不适就顺其自然。有些富户一听说有孕,恨不得大夫把药柜搬到他府上,这样不好,是药三分毒,你们中原人说医者父母心,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一言,少吃药,不宜劳累,坐胎头三个月忌房事,等显了怀适当散散步,将来分娩不至于吃太多苦……”
他絮絮嘱托,也不知那对夫妻听没听见,只管相拥而泣去了。陈先生见怪不怪,这样恩爱的小两口有了孩子,能不高兴疯了么!他笑着把医箱收拾起来,说了两句恭喜的话便告辞出门了。
“不成,我要置大宅子,下面伺候的也不能少,你现在要人看护,万一我没顾及,你身边有人跟着我才踏实。”他在屋里团团转,“后天我去买木板,给咱们孩子做个摇车,还有尿布褥子,用不着你自己准备,回头一样一样都由我去办……”他仰起脖子双手捧脸,嗓音里带着哭腔,“天爷,我真太高兴了,我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后……祖宗保佑,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