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话里的隐喻耐人寻味。帝姬含糊道好,究竟心里什么想头,冷暖自知。
“彼时年纪尚幼,行事也不稳重,多亏遇上了长公主。时隔多年,偶尔做梦还能梦见。可惜藩王不能常进京,即便面圣,公主在深宫之中,想见也难,所以梦里看得见身形,看不清脸。”他回过身来,眉眼含笑,目光专注。绿树白塔间的的翩翩公子,自有天成的神韵,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叫人刮目相看了。
帝姬盈盈一笑,“芝麻绿豆大的事,叫王爷惦念这么些年,倒弄得我怪臊的。”
“于公主来说是小事,于良时却是天大的恩惠。那时恰逢朝里有人弹劾我父王,若是我这里出了纰漏,话到有心人嘴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回禀上去,我父王的脸面也没处搁了,所以公主的善行,必然要叫我惦念一辈子。”说着嗓音低沉下来,微微的一点沙哑,有种愁苦的况味,“今日一别,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怕只怕下次来京时听见长公主的婚讯,那个时候再想像今天这么说话可不能够了。”
帝姬一颗心被他搅得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兜兜转转是什么意思。这么钝刀子磨人实在难熬得很,她心里隐约也明白,已经涉及婚嫁了,可能接下来就该掏心挖肺了吧!她腼腆道:“这是没法子的事……王爷要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庶福晋常在宫里走动的,叫她带到就是了。”
他不言声,眼睛里却有千言万语。金丝发冠后的组缨垂挂在肩背上,风一吹,回龙须穗子丝丝缕缕飘拂起来,莫名把视线隔断了。就那样觑眼相望,枝头鸟声啾啾,一只黄鹂腾飞出去,翅羽拍打出楞楞的声响,才把人思绪重拉了回来。他复一笑:“有的话可以托人转达,有的话却不能。长公主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帝姬是善性姑娘,他的语调总像给人心头上了重枷似的,托付的事便也不忍心拒绝,颔首道:“王爷请讲,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等我三个月。”他突然说,走近一些,广袖下的手指隔着那块缂丝云帕,悄悄握住她纤细的腕子,“良时对公主倾心已久,今生能得公主相伴,死而无憾。只不过宇文氏没有尚公主的先例,想是朝廷有意规避的,可我……想试试。我等了七年,等公主长大,如果这趟错过,恐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一头说着,一头垂下眼睫,“公主是怎么瞧我的呢?会不会觉得我有意攀附?宇文氏虽是小小的藩王,在江南尚且能够自给自足,公主下降,我给不了更多的,却可以许公主举案齐眉,相携白首。府里那些姬妾,讨回来也是碍于祖宗规矩,公主若是瞧不上眼,或是遣散或是送到别苑去,都听公主的意思。那么公主……能应准良时么?”
虽然早在暗里设想过千百回,他一说出口,还是叫她手足无措。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令她招架不住。她凝目看他,这张脸,真像前世里就见过的。不是八岁那年残留的记忆,截然不同的感觉,熟悉的,思念过,触摸过,沧海遗珠,失而复得。她心里安定下来,明明欢喜,脸上仍旧轻描淡写,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好:“我等你三个月。”
相信宿命么?其实遇见一个对的人,就像是宿命,心甘情愿地停滞下来,不管你身处什么位置,把自己交付他,觉得自己今生有依靠了,开始随波逐流。比方音楼和肖铎,虽然她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什么,但她都知道。那夜立柜门上的裙角、屋子里挥之不散的瑞脑香,他们有情,所以音楼这样的傻大姐可以在后宫这口大染缸里安身立命。
其实她也喜欢肖铎呢,喜欢了好多年,可惜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她和音楼不同,音楼是紫禁城的一部分,他们可以相互扶持着,即便需要避人耳目,仍旧近得触手可及。她却不行,她终究要离开,下嫁他人,甚至不能留在北京城里……这样也好,遗憾之余又觉得完满。总算可以把心收回来了,眼前这人和肖铎有些像,一样的青年才俊,一样的沉稳可靠。退而求其次,对自己也是种宽宥吧!
作者有话要说:菩萨保佑我一发成功!!!!!
☆、第78章自足章娱情
文殊殿里的直棂窗悄悄落了下来,彤云缩回身子道:“不知南苑王和长公主说了些什么,我瞧他们处得挺高兴,南苑王还拽着长公主不撒手。”
蒲团上的人合什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回可糟了,要劝也劝不住了。怎么办呢,全看各人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