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楼心里一跳,有点慌,还是稳住了神,难堪地一嗔,“这么些人说这个,真是!”
皇帝只当她害臊,笑着在她手上一捏,旋即放开了。音楼抬头往外看,太监引人从御道上过来,青身青緣镶雲滚的保和冠服,眼波流转间俱是融融笑意,宇文良时终于还是来了。这尚且是预料之中,叫她惊讶的是随行的人,梳狄髻穿马面襕裙,居然是音阁!
“这个南苑王,又在打什么主意?”彤云低声道,扯了扯她主子的衣袖,“奴婢料着是想借姊妹情义攀搭您,没二两情分还靦着脸打秋风,好意思的!”
音楼拉着她让进人堆里,悄声道:“咱们避开,看他们怎么样!一晚上没见长公主,不知道在哪儿玩呢,咱们找她去。”
从殿里出来,迎面是微凉的空气,一盏盏料丝宫灯高悬着,向隆宗门上蜿蜒伸展。中秋登高不能够了,假山没什么可爬的,到临溪亭赏月倒是美事。她琢磨着到那里占两个座儿,让人给她们准备上一壶黄酒,听松涛吃螃蟹,肯定比在乾清宫里惬意得多。
过了隆宗门打算托人去找帝姬,没想到抬眼一看,斜对面的永康左门上站着个人,大半边身子在暗处,只看见手腕上珠串缠绕,一对天眼石坠角在水色的宫灯下,发出乌沉沉的光亮。
☆、第71章晚晚来堪画
不相见,太思念,时刻都在心上。如今他就在面前,音楼却又有些有些胆怯了。
她在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再兜缠下去会拖他后腿。他怨她恨她,寻着说话的机会,不定怎么挖苦她呢!她心里存了好些话,可是细思量,还是不能够。外面怎么谣传他心狠手辣,那都是空话,她没见过他害人的手段,她只知道他有坚硬的壳,里面包裹的是最柔软的心。
毕竟有过那么深的感情,也许只要对着他哭,就能融化他堆砌起来的坚冰。然后呢?然后怎么办?把他重新拽回水深火热里来,互相捆绑着,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一起坠进地狱里去么?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何必功亏一篑!
可是她那么渴望,如果能再触摸到他,如果能再抱抱他……
她的手在袖陇里颤抖,脑子也阵阵晕眩。人来人往,都是虚的,模糊的一团,快速闪过去,连面目都看不清楚。只有他,站在抱鼓门墩儿旁,静静的,松竹一样挺拔的身姿,即便整个人都藏匿起来,她也知道那就是他。
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起捉弄他时他红着脸的样子,那么可爱可笑……一切都是从前了,再美也在回忆里,现在遇上是偶然,未见得他就在等她。说不定下一刻转身走开了,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他不在的岁月里,她慢慢学会控制情绪,有时平静下来只需要一瞬。她做到了,偏过头嘱咐身边的小宫女,“你上毓德宫看看,找着长公主请她来,就说我在临溪亭等她吃酒。”然后举步朝永康左门走过去。
渐渐近了,她没有迟疑,提起裙角从他面前翩然而过。他的心直沉下去,沉进不见底的深井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明明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料理……她往慈宁宫花园去了,他心头有怒气,拼尽全力隐忍,定定站了会儿,还是踅身跟了上去。
音楼腿颤身摇,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经过他身旁时,天晓得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坚持住。她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她要标榜自己过得很好,然后他也好好的,这样才是双赢。
总归是有惊无险,她垮下双肩,倚着彤云说:“他在那里吓我一跳,真要面对面,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见又怕见,你知道多难受么?”
彤云咧嘴说:“我是不明白的,多好的机会,往后大概要见面不相识了。”
她嗯了声,抬头看天色,月亮森森然挂在半空中,是红的。因为大如银盆,上面有斑驳的黑影,看上去有点可怖。
她们从揽胜门进去,这里人还少些,往前几步是含清斋,傍着宝相楼而建的,前后房西次间有穿堂相通,形成个独立的小院落。先帝驾崩守灵那几天,后妃们也到这里来小憩。这排屋子规格不太高,灰瓦卷棚硬山顶,红墙不鲜亮,树荫底下又暗,灯笼照着也觉得阴森。
还好临溪亭前灯火辉煌,到那里相距不多远,斜cha过去就是了。她整整衣襟上的香囊,刚打算迈步,手肘被人狠狠扽了下,连带着彤云也一通踉跄。她骇然回头,是他,他跟过来了,不声不响就把她往含清斋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