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才刚刚说完这话,继而放下筷子捧起了茶,却不想小北突然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贼?”
“其实就在你刚刚醒过来叫人之前一小会,伯父那儿正好让人送了信来。”见汪孚林脸色一僵,她就笑道,“伯父说,你是说了没大事就别找你,这次确实是大事,而且差不多等同于你不出面就要天塌了的大事。首辅张阁老要见你。”
汪孚林这会儿正呷了一口茶,一听到这最后几个字,他先是骤然惊愕,紧跟着就一口水立刻喷了出来。所幸桌子上的饭菜被他扫得干干净净,小北也早就敏捷地闪到了一边,这一口水只是溅得桌椅盘子子上到处都是。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的他好容易站直身子,伸手指着小北就气急败坏地问道:“真的假的?别玩我,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你要不信就不去嘛,之前不告诉你,还不是为了让你痛痛快快吃顿饭?”小北对张居正可没什么好感,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见汪孚林缓缓坐了下来,显然是再无怀疑,她这才解释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伯父捎话说,张家的门槛虽说很高,等闲人进不去,但首辅大人也并不是不苟言笑,特别难打交道的人,你只要平常心应对就行了。一会就会派车过来,让你耐心等着,毕竟张家那边也不是一直都有空闲,早去晚去都不好。”
汪孚林万万没想到,躲过了许国家中那场翰林院高端人士的大聚会,不用应付口蜜腹剑的张四维,可现在倒好,他要应付比张四维更难缠数倍的角色!
“真是不让人消停!”汪孚林再次求证,确定汪道昆只是捎口信,除却小北刚刚说的这些,再没有别的吩咐,而且汪家另外那两兄弟也没有为了他第一次去见某位首辅大人而过来耳提面命,他只觉得眼下脑袋里一团乱,最终决定见招拆招,见到人再说。
然而,等到那辆来接他的骡车到了家门前,小北和他一块到了大门口,却只见芶不平从车夫的位子上敏捷地跳了下来,快步迎上前后就低声说道:“小官人,老爷今天上朝回来去了衙门,后来就从衙门直接去了首辅张阁老家。一个时辰前,因为老爷命人捎信,二老爷和仲嘉先生也被叫过去了。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就是给你捎来了信。因为三位老爷全都正在张家,所以具体什么情形没有人说得上来,方先生和柯先生又带着三位小公子去国子监访友了,没人拿主意。”
听说汪家三兄弟全都在张居正那儿,这下子,就连起初没把这一次召见放在心上的小北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本想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却没想到汪孚林突然转过身来冲她嘿然一笑:“别人想见都见不着的大人物,现在却要召见我这么个小不点,求之不得才对,有什么好紧张的?安心等我回来,对了,顺带打听打听哪家店北京烤鸭最好吃,回头我们叫上程乃轩一块去品尝品尝!”
小北不由得被汪孚林这轻松的口气逗乐了,即便知道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遇到大事也没事人似,并非真有那么大把握,可她还是点了点头。等到汪孚林拉了芶不平上车,只招呼了两个随从,她用手捋了捋耳畔一丝掉下来的乱发,回到内院就叫了碧竹过来,开口说道:“换身衣裳,我们到前门大街上去逛逛,听说那里有京城最好吃的馆子。”
“小姐,可姑爷他……”
“他一向厉害,肯定没事。如果他交待的事情我没当一回事,他才会不高兴。再说,就当是慰劳他的辛苦,让他这个吃货好好满足满足。”
碧竹想想汪孚林当初和小北联手,连太湖巨盗都能手刃,如今不过是去见当朝首辅,理应不至于怯场,就使劲点了点头。
然而,小北吩咐不要惊动一夜浅眠正在补觉的严妈妈,悄然从后门离开,心里却根本不像脸上那么稳当。尽管汪孚林之前什么都没说,跟着他离京的汪府家丁也守口如瓶,但之前那一夜跟他出去接帅嘉谟的两人乃是浙军旧部,当然不会对她有所隐瞒,更何况她还去看过帅嘉谟,听说了某些凶险的情景。
哪怕她的脑子远远及不上姐姐叶明月,也不比苏夫人沉着冷静,可也至少能够觉察到,那肯定不止是徽州一府六县那点纷争。
但她没有一个劲追问,也破天荒没有一门心思想着去悄悄查访帮忙,而是只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让他回到家里能够痛痛快快地做个吃货!
因此,当置身于热热闹闹的前门大街上,她忍不住对碧竹说道:“伯父给我们找的那个厨子倒是做的一手地道徽州菜,可刚刚他对我说,想吃北京烤鸭。你觉得,我们找到东西好吃的馆子之后,也找个地道的京味厨子去家里帮忙一段日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