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些质疑的眼神,冯玉平色厉内荏地叫道:“当初邵仪正是和此女在一起,好端端的失踪,本宪讯问于她,合情合理!”
沈应奎强压心头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学生只想请问冯观察,哪怕邵芳有罪,可想来不是谋反大逆,何以罪及家人,竟然要连累到一个三岁孩子?”
冯玉平冷笑一声,阴恻恻地吐出了一句话:“邵芳在外宣称其子天命不凡,贵气凛然,也和谋反大逆差不多了!”
这种瞎掰的话竟然拿来在公堂上作为论罪的借口!
沈应奎简直快气炸了肺。若非汪孚林眼神炯炯地瞪了他一眼,他几乎当堂发作。而张佳胤显然不像冯玉平那样厚颜无耻,眉头一皱便沉声向馥云喝道:“本部院问你,你之前说邵仪乃是被匪徒强人掳走,此话是真是假?是否如冯观察所说,乃是沈应奎将人救走?”
趴在地上的馥云勉强支撑着身体抬起了头。见沈应奎站在汪孚林身边,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她想到之前冯玉平恐吓自己说沈应奎和邵芳已经落网,自己若不承认便只有吃更多的苦头,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尽管那动作牵动身上的伤势,以至于她脸上的笑容异常惨淡,可看在沈应奎这知情者眼中,却忍不住拳头握紧,一颗心更是狠狠揪了起来。
“自然是冯观察……信口开河,故意让婢子构陷于人!”不等面色大变的冯玉平有所反应,她便奋起全身力气叫道,“冯观察诱骗婢子说,已经将沈姑爷和少爷一并抓获,如若婢子不招认,便要用遍十八般刑罚,让婢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馥云颤颤巍巍伸出双手,不但汪孚林和沈应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张佳胤亦是面色发黑。就只见那一双原本该是青葱似的玉手,此时此刻血淋淋找不到一个完好的地方,分明是遭受过拶指酷刑。此时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的张佳胤砰地一声重重捶在扶手上,厉叱道:“冯观察,你不经本部院就滥用私刑诱供,本部院要参劾你!”
就为了一个婢女,张佳胤你至于吗!
冯玉平几乎被气炸了肺。他目光阴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馥云,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见他如此旁若无人,张佳胤登时又是气急败坏好一通骂,最后沉声说道:“不管他了,立刻给她延请大夫,然后将其开释!”
见沈应奎如释重负,馥云则是挣扎磕头谢过,汪孚林忍不住在心里暗自鄙薄。张佳胤兴许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哪怕可以说有点伪君子,可相比冯玉平实在是好太多了。
怪不得人说张居正用人不看品德,以至于在他主持的改革中,下层不知道出现了多少问题,他从前还将信将疑,现在只觉得这话还真没有言过其实。眼下这种酷吏都能够投其欢心,将来某些曾经与其交好的人却因为意见不合就被踹了下去,他真心觉得汪道昆还不如不去当那个兵部侍郎的好!
第四四八章 儿子是别家的好
也许是为了以儆效尤,也许是为了宣示权威,邵芳主仆三人被斩首示众后,一度被悬首旗杆,昔日赫赫名声却化成了死不瞑目。奈何大厦已倾,他们纵使有再多的怨恨也只能到九泉之下去诉了。沈应奎将馥云安置在了医馆之中后,就出面去收殓了三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又定了三具棺木预备送回丹阳。尽管主仆有别,可他还是决定将阿旺和阿才随葬在岳父身边,也好让他泉下有个伴。
至于汪孚林,他去给沈应奎报了个信,还替人遮掩了将邵仪弄出来,再陪同过来,这就仁至义尽了,他和邵芳可是仇人,当然不会去帮衬忙碌这些事情。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亲自出面向张佳胤借调了一些名为卫所,实为戚家军的将卒帮忙运送粮食过江,忙得不可开交。
须臾又是十天过去,淮扬大水终于渐渐退去,尤其是最南边靠长江的仪真县等地,水势更是退去得最早。然而官道上到处是泥浆,运河的水位也还居高不下,但勉强已经能够通行漕船。
当这一日汪孚林从长江北岸码头回到长江南岸镇江码头的时候,早有见多了他最近在长江上头来来往往的一个艄公赶上前道:“小官人,沈公子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后来因实在见不到你,天气暑热,他就先行扶柩回了丹阳。”
汪孚林之前留在邵家那一百两黄金的定金,因为阿旺和阿才的被抓之后人头落地,他大手一挥让那些将卒给分了——尽管他知道这钱本该属于邵家。至于现在,他身上倒是还有点碎银子零用,可要抵偿一万石粮食的货值却绝不可能。再加上他压根不想去见证沈应奎是如何给邵芳办后事的,因此他想了一想,最终决定找个专业的送信人,去给沈应奎送一封信。其中的意思很简单,等他去扬州办完最后那点事回来,会让人去丹阳又或者武进,把账款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