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等到勉强打起精神出来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中衣,他打着呵欠从屏风后头出来,信口说道:“最好能找个人洗干净衣服烘干,拜托了,多谢!”
见汪孚林撂下这话,立刻爬上床去倒头就睡,阿旺也忍不住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他这到底有没有被人挟持的自觉?哪有他这样自大嚣张的小子!”
“因为他笃定我不能对他怎么样!”邵芳心里却知道,自己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但是,如果高拱把张居正扳倒了,那么他就没什么不敢了。树倒猢狲散,之前就树敌颇多的汪道昆说不定又会落马,汪孚林又怎有这样大喇喇的底气?奈何张居正同样颇得隆庆皇帝信任,高拱又一直狠不下心,以至于他现在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子死死挟制住,竟不得不借着将其带往丹阳才能脱身。
“收拾一下,找个人浆洗衣服,然后我们也睡下。至于外头那些人,不用去管。”邵芳想到那些紧追不放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不知道他究竟甩掉吕光午没有。如果吕光午没追来,单单这家小小的旅舍,兴许就会给那些人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当然,如果不成功也不打紧……
尽管都是追着邵芳这一行,打算伺机救出汪孚林,但投宿的七个人却分成了两拨。前头五个人里,三个人是苏夫人精选的家丁,两个人是汪孚林雇的镖师。后头两个人里,则是戚良没法抵挡叶钧耀的亲自请求,借出的老卒闵福和王六一。两拨人要了三间房,饭菜都让送到了屋子里。送菜的小伙计一间间送完之后,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二楼楼梯口一屁股坐下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头依稀传来了几声闷响,他方才拍拍双手下了楼。
“掌柜,放倒了。”
这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口气,掌柜却听得司空见惯。他轻蔑地嗤笑一声,这才懒洋洋地说道:“瞧着都是带刀的家伙,没想到却这么容易中招。回头搜刮搜刮带的什么值钱货,把值钱的都卸了,然后到时候弄到船上去,到时候割掉舌头,锁住手脚,那几条大江上的大船最愁的浆手就都有了,任凭是条龙,到那种地方也得老老实实趴着。至于楼上那几位,是道上有名头的,别去招惹,平白给自己惹祸。”
小伙计知道这话不是和自己说的,果然,一直都仿佛只是负责打扫的两个精壮伙计站直了身子,脸上依旧挂着憨厚的笑容,齐齐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打算就此上楼的时候,外头分明已经全都下了的门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跟着,就只听砰地一声,那门板就如同豆腐渣一般,碎片朝四面八方喷溅了出去。面对这样前所未有的事,掌柜一把抄起了柜台底下的一把短斧,而两个扫地的伙计亦是疾退数步,正好接过了前头小伙计揭开地板丢来的两把朴刀。然而,随着那一扇扇厚重的门板被人犹如拆什么似的倒落在地,继而看到一个人跨进门来,店中四人全都为之呼吸摒止。
因为进来的那中年人,右手竟是随手拎着一块厚重的门板,仿佛轻若无物一般!
开店的人素来眼睛最尖,更何况开黑店的。手持短斧的掌柜这会儿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强笑道:“这位大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眼不见,自然心不烦,那时候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我原本想要投宿的店却偏偏是一家黑店,若让我袖手不管,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吕光午随手将手中那块厚重的门板丢开,也不管这东西砸翻了多少桌椅板凳,继而就一个疾步冲上前去。没有人想到他行事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尤其是那个小伙计眼见得那人影转瞬即至,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一时间竟是魂都没了。他只做过那些下药麻翻人的事,武艺稀松平常,直到前襟被人抓着,整个人腾云驾雾飞了起来,他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继而和门板砸翻的那些桌椅板凳摔在了一块,立刻人事不知。
而那两个粗壮结实手持朴刀的汉子并没有得到多少缓冲时间,吕光午那脚步就仿佛会缩地术似的,前脚刚刚把小伙计摔了出去,后脚就冲到了他们的跟前。两人根本就没有时间把朴刀招式使到老,眼前就猛地一黑,却是吕光午忽然那脱下了外袍,犹如黑云压顶似的罩上了他们的脑袋。趁着这空挡,他两只手在两人肩膀上重重一按,自己则趁势跃起,高高撩起的足尖在掌柜挥来的短斧尽头重重一点,下一刻就只听一声清脆的裂骨声,那短斧倏然落地。
失去了武器的掌柜正想求饶,却不想吕光午得势不饶人,倏忽间连出数脚,他那张脸顿时被踢得犹如猪头,整个人砰然倒地。一切都是瞬息之间,此时此刻,两个壮健伙计因为被他两只手重重按在肩头,看不到身后这一幕,可动静却都听到了,一时间自是拼命挣扎。可腾出手来的吕光午怎会让他们轻易脱困。反身在两人身后落地之后,他却是左右手猛地用力,将那两个脑袋狠狠撞在了一起。等他再次放手时,两条人影已经软成了烂泥一般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