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耀如今是以徽宁道暂且署理歙县令,等新任县令上任方才移交,这刑狱之事,本来就是他的职权。这几天他很可能会转移那批五峰盗的人,又或者会干脆杀人灭口。等我的人拿住了那个廖峰,高大人再出面,届时人证物证俱全,某些人这辈子就不能翻身了!”
同一时间,叶钧耀直接吩咐把轿子抬到了县后街知县官廨的门口,等汪孚林哈腰先下了轿子,却还扶着额头稳定了一下重心,他就低声说道:“孚林,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嗯,县尊放心。”汪孚林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知道这是迄今以来面对的最大考验。高敏正这个敌人是突然蹦出来的,有心算无心,要后台有后台,要官职有官职,自己占据的唯一优势只在于他是徽州本地人,群众基础好,可问题是就算在歙县,他也是有敌人的,汪尚宁只不过起复无望,兄弟子孙全都不成器,可他一手断掉了竦川汪氏的名望,万一人家勾结到了一起呢?而且要是现在就输了,将来就算张居正成功逐高拱出京,叶钧耀和他也别想翻身。
张居正这个人,因为一丁点政见不同,因为夺情,曾经亲信的手下也可以打击到体无完肤,更何况汪道昆只不过是区区同年?
“得快刀斩乱麻……”
汪孚林默默念叨了一句,继而进了自家。自从松明山老宅造好之后,汪道蕴和吴氏夫妻更喜欢那种山居的宁静生活,常常在那边住,而汪二娘汪小妹就两头这里住半个月,那里住半个月,眼下这时候金宝和秋枫还在对面接受柯先生和方先生的临考特训,备战即将到来的道试,是否能考中秀才就看此时,所以,家里应该没别人。然而,他进了明厅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手捧着茶盏发呆。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小北一瞪眼睛站起身,老大不高兴地说道,“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汪孚林这才发现,之前“勇杀格老大”的忠婢碧竹,如今已经被苏夫人给了小北,这会儿正很没存在感地侍立在旁边,他不禁暗怒进家门的时候,那门房竟然一声不吭。要说婚书既定,小北都敢来,他倒没啥不好意思的,一屁股坐下就问道:“什么事劳你二小姐大驾在这等我那么久?”
“吕叔叔来信了。”小北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正要递给汪孚林,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又缩了回来,“我可警告你,不许占我便宜!”
“行了行了,大不了我以后也随你叫吕叔叔,不叫吕师兄,这总行了吧?”汪孚林如今虽是自己正焦头烂额,对于吕光午特意捎给自己的信却很重视,赶紧一把抢了过来撕开封口。等取了信笺在手,他只看了第一眼就蹭的站了起来。
“怎么,吕叔叔说了什么大事?”小北见汪孚林这样子,顿时好奇心大起,连忙也起身凑了过去。可看到上头不过平平淡淡记述了吕光午从新昌出发之后,途经各地访查到的一些奇人异士,她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发现汪孚林眉头紧皱,眼神仿佛紧紧盯着其中的内容,她少不得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最终注意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中,有一段不太起眼的话。
“路遇群盗火并,救下其中一人?”叶钧耀和汪孚林为了查出幕后黑手,冒险把廖峰给放了,这事小北当然不知道,可她看到吕光午救下一个人,更从擒获活口之中探知有贵人悬赏千金缉拿此人,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虽说不像叶明月那样机敏,但也是聪明剔透的人,当即用手指戳了戳那一条,低声问道,“这事难道和你还有爹有关?”
“也许。”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干脆把第一张信笺直接丢给了身旁这个好奇宝宝,继而就看起了第二张,见吕光午在信上说,他救下人后,因其受伤颇重,如今要去敬亭山访求一个异士,他立刻匆匆往里走去。小北见状,干脆叫了碧竹就这么跟上,却只见汪孚林进了穿堂东室后,就开始在书架上翻找,最后找出来一张地图摊开在书桌上,却是一张南直隶的地图。
“我就记得,果然这敬亭山是在宁国府境内。”汪孚林看了一眼小北,斟酌了片刻就开口说道,“我恐怕要去一趟敬亭山,你回去对你爹说一声。”
“你去找吕叔叔?”小北瞪大了眼睛,随即想都不想地说道,“爹虽说升了官,可这些天似乎老有些发愁,你这一走他怎么办?要找吕叔叔不用你出马,我也能去,你告诉我什么事就行!”见汪孚林满脸惊愕,她顿时不高兴了,“怎么,信不过我?大不了我带上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