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条不可不防。”汪孚林先是提醒了一句,随即便低声说道,“其实我刚刚想的是,若是真的外头有这样的流言,那些利令智昏的江洋大盗,会不会因为心怀觊觎而跑到歙县来?”
“这个……不大可能吧?”叶大炮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句,随即眼睛一亮,立刻一拍巴掌道,“不过这一条是不是可资利用?不如这样,如果真的是徽州以外有人这么传言,咱们就索性将计就计,万一因此有贪婪之辈到歙县踩点,这不是现成的诱敌深入一网打尽?如果上头那些衙门因此存疑,又或者其他什么官员因此盯上了我,我也很欢迎他们过来好好查一查预备仓,给我一个公道嘛!”
这是叶大炮吗?长进太多了!
汪孚林思来想去,虽觉得这有点急功近利,可他对于汪道昆指的这条明路本来就有点心里犯嘀咕,再说那时候自己的第一想法也是钓鱼执法,此刻不得不承认叶大炮顺着流言的方向想到了这个,倒也不失为可用之计。进一步商量了一下之后,他就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我正好想打听一下扬州盐业那边的状况,打算派几个人去淮扬,这样就不用特意吩咐人去做这件事。干脆回头找吴司吏刘司吏赵班头他们一块商量一下,看看这件事该怎么安排。”
第三六七章 何为良配
叶大炮这个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决定了的事便会放手大胆去做。此刻既然决定了,他就笑眯眯地撂下了一句话:“总而言之,这事就交给孚林你了。”
这大刀阔斧放权的光景,怎么那么像鄞县那位懒散陈县尊呢?叶大炮不会学坏了吧?
如此嘀咕的时候,汪孚林压根没想到,他今年一次次往外跑,家里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还不一样是撒手掌柜当得乐呵,把人家压榨得叫苦连天。
叶钧耀当然知道自己把这事推给汪孚林实在有些不大地道,当下还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县学教谕冯师爷的《杜骗新书》已经写到了第四卷,每卷我都要替他写序言,顺带在士绅中间好好宣传。而且,冯师爷代表紫阳书院请本县去给学生上几堂课,这文治上头的事你是知道的,要做的准备太多了。”说到这里,他才猛地想起,汪孚林也是县学生,顿时打了个哈哈,“你有空也来听听。”
别说叶大炮,汪孚林也是这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廪生好像从来没到歙县学宫上过一天课,顿时有些汗颜。他只能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至于叶钧耀交托的这么一件大事,他离开知县官廨时,就吩咐人给吴司吏和刘会捎了个信,让他们晚间到自己家谈。
紧跟着,他当然得出发去府城的斗山街许家。早就等着他的许薇少不得也在这时候同路回去,两人一个坐轿,一个骑马,虽说不能说什么话,可轿子里的许家九小姐照样高高兴兴。
可这样的高兴,仅仅持续到汪孚林见过许老太爷和方老夫人,又说有话要单独请教许老太爷,这爷俩去了后花园说话。见许薇气馁地在身边坐下,托着腮帮子不说话,方老夫人想起当年自己也曾有过少女怀春,把下人都遣退之后,就低声开解道:“许家和汪家也算门当户对,更何况孚林是秀才,脑袋又好使,人又有担当,本是良配。可你自己也该感觉到了,他只是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
尽管上次祖母也告诫过,可许薇没防备此次她突然把话说得那么透彻,顿时紧紧咬住了嘴唇。可方老夫人仿佛是为了绝她念头似的,又雪上加霜似的说:“而且,我和你祖父不能越俎代庖决定你的事,毕竟是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父母在,祖父母却非要管的。若是别人,我们说,你爹也应该会听。若是孚林,只怕他一定会死硬不松口。归根结底,若是孚林心里十分有意,一定要娶你,我和你祖父当然会竭尽全力,可你自己说,他有过那意思吗?”
“没有……”许薇喃喃吐出这两个字,一下子伏在方老夫人膝头上哭了起来。
“傻丫头,你总共和他才见过多少次?说到底,不过是最初衣香社那些小姐们每每拿他当成话题,这才动心留念而已,算不得什么倾慕。”方老夫人摩挲着孙女犹如缎子一般乌黑柔顺的长发,悠悠说道,“想当初,我嫁给你祖父之前,也曾经被一位表兄的光彩给迷花了眼睛。他少年博学,立誓功名不立,无以家为,十六岁中了举人,二十岁中了进士,这才娶妻。那时候一嫁一娶,排场天大,我只觉得他的妻子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结果……”
许薇还是第一次知道,祖母竟然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不禁泪眼婆娑抬起头来。只见方老夫人眼神迷离,仿佛想到了很久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