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新安人抬着棺材去汉阳县衙告状了!”
“不是听说新安街上的鲍、黄、许三家出了不少银子安抚苦主吗,怎么又去告了?”
“谁知道,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声势大得很……对了,有人在里头还看到了那位鲍二老爷!”
本待上船回武昌府的邵芳顿时收回了脚。他没有让两个随从去出面询问,而是决定自己直接跑一趟汉阳县衙。远远跟着那波告状的人,看他们一路进城,眼看那座汉阳府城内第二大建筑遥遥在望,他听路人说那位周县令竟然径直接了状纸,今天就立时开审,顿时更觉一切出乎自己的意料。为了造成治下安宁的假象,据说那位周县令一直都在拼命压人命案,这次看前期诸多准备,也同样是为了这个目标,怎会突然转变了性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方传来了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继而就是周遭看热闹百姓的大声嚷嚷:“看,雷侍御雷青天也来了!”
而在不远处,一个汉子指着邵芳,战战兢兢地对一旁的汪孚林解说道:“小官人,那个身穿黑衣,眼睛一大一小,胡子稀疏的就是丹阳邵大侠!”
汪孚林很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邵芳,见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注视,往这边瞧了过来,他一把将身边那汉子给摁下去蹲着,自己故意举手做出和别人打招呼的架势,等人须臾把目光投注到了雷稽古过来的方向,他方才悄悄拉着刚刚那指人的汉子退出了人群。他故意守在这个能看到四面八方来人的地方,就是想守株待兔看看邵芳是否会来,没想到人真的来了,倒是意外之喜。
县衙里头那场戏他不打算立刻去看,趁着雷稽古邵芳这样的重要人士全都被拖到了衙门里,他就趁机在外头好好活动活动!
第三五七章 和事老
汉口镇素来有一句民谚,钻天洞庭遍地徽。这遍地徽,自然说的是徽商在汉口镇铺天盖地,依靠财势占据了大半江山,而这所谓的钻天洞庭,说的则是洞庭商帮。洞庭商帮分为东山和西山两帮人,东山人主要跑的是运河沿线,而西山人则是主要通过马车和船,脚步踏遍荆楚和洞庭湖畔,做的就是湖广生意。然而,不管是东山人还是西山人,都离不开汉口镇这个水路要冲。
而且洞庭帮因为是本地商帮,民风彪悍,除却拼财势拼背景,他们还能拼力气,拼刀子。故而汉口镇上其他商帮都得让他们两分,除却身为外乡人却比他们早嗅到汉口镇商机的徽商。徽商们划出一整条新安街以及新安码头,就差定下不让外人踏入一步的禁令了。故而,争码头这三个字,这几十年来几乎在洞庭商帮每一任龙头心里根深蒂固。
此次突然出头相争,正是因为有人暗地给他们出主意,趁着汪道昆新上任,徽帮欢欣鼓舞,值此敌人势头最强的时候,攻敌不备。于是,被公推为现任大龙头的谭明方邀请了号称最霸蛮的宝庆府几个商人,暗中召集了一大批人,对徽帮突然提出了关于码头的赌约,到了开打那一天方才亮了牌底,整整数百汉子,全都是拿着朴刀的彪悍之辈。本来按照预想,那帮徽人应该象征性抵抗一下,然后就大败亏输让出地盘,可谁知道最终竟然砸了!
因为两边激斗正酣的时候,却突然被一群差役给搅和了,还因为人家虚张声势说有官兵赶到,因此好好一场赌斗竟是变成了废约,自己这边还死了好几个人!商帮里头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包括那几个宝庆府商人哪里能心头痛快。
这会儿众人云集一堂,正在紧急商量徽帮中人突然告上衙门的事,说着说着,宝庆府的木材商人何云顿时火冒三丈地用力一拍扶手道:“这帮子徽州人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动用官府之势,难道我们还会怕了他们不成?告官就告官,我们接着就是,多请五个十个讼棍,还会输了官司?”
“何老大,你到底每年在汉口镇上停留的时间有限,这商帮之间的事,等闲不闹到官府,一闹到官府,咱们稳输!那帮子徽商是做的什么生意?贩盐,一斤盐从扬州送到咱们汉口镇,转手就是三四倍的利,他们当然有钱大把大把拿出去送。官府里头的官爷清廉,他们就往下头三班六房送,官爷要不清廉,那更是根本就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更不要说,如今的湖广巡抚是谁?汪道昆!如果我们之前争码头打赢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不输不赢!”
“那就认输?他们死了人,我们也一样死了人,这抚恤的钱就没少花,结果码头没有扩大,却反而还要输官司?”何云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又气又急地看着谭明方道,“大龙头,如果是那样,这次咱们宝庆汉子的血可就白白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