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子,不瞒你说,若是真的要铺开这么大摊子,自然不可能是一些小生意就能够撑起来的。这些年豪商大贾走南闯北做生意,大额金银不易携带,所以也有金银铺之类的地方可以用小额的钱票银票,可大多数都只能本地使用,若是异地,要么不惜危险携带大额金银,要么通过熟人周转,可终究不那么方便。为了方便那些豪商大贾,能不能用一种异地汇兑的方式?比如说,开设票号,我在杭州存入一千两银子,付出一定手续费之后,凭着银票,就能在宁波甚至浙江以外,甚至于东南以外的地方支取,就和当年唐时的飞票一样。”
听到这里,吕光午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倘若真的有这种机构,那么,大额的金银自然就需要押运来去各地,镖局的真正财路便由此而来!
至于最重要的一条,汪孚林却没说。其实押运朝廷的税银,那才是最重要的财路……只可惜,张居正那一关不好过,太监的路子不好趟,日后再说吧。
第三二九章 无赖的打法
如果是明初,大多数读书人对于金钱两个字,哪怕背地里再如何喜欢,当面都是耻于言利的。然而,如今这年头却是世风奢靡,就连徐阶这种当过首辅的,其家中亦是经营有整个松江最大的机坊,雇有机工数百上千。新昌吕氏既然乃是当地豪族,吕光午哪怕并不经管这些庶务,可当然不会嗤之以鼻,而是颇为重视。他早年就绝意功名,游历各地,眼光开阔,此刻既然觉察到了汪孚林的设想,他在沉吟良久之后,最终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有此雄心壮志,也罢,我就引荐几个人给你。但是,哪怕其中也有我的弟子,是否能说动他们,就要看你自己了。”
至于票号,吕光午根本就不曾多言。汪孚林也说了这只是设想,而且这需要的本钱之大,简直非同小可,将来显而易见也是需要协调各方的。新昌吕氏只是新昌一地的豪族,长兄业已致仕回乡,这种太过显眼的事,他绝不会插手。
最大的事情竟然谈成功了,汪孚林自然心中振奋,可谁曾想,刚刚一直笑容可掬当听众的柯先生,却是突然说起了何心隐此前到徽州绩溪祭拜胡宗宪的情景。一谈到自己最尊敬的这位师长,吕光午立刻正襟危坐,继而感慨道:“我之前正出门游历,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便只单独去祭拜过,也没有惊动胡家人,却是因此和何师失之交臂。”
然而,等听柯先生说,何心隐竟然在当初的西园中住了一段时间,教授汪孚林剑术,他立刻饶有兴致地说道:“哦?我的剑法虽并非出自何师亲传,但何师游历天下,剑术造诣极深,若是这样论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师弟了,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怎能不称量一下你的身手?”
汪孚林没想到吕光午竟然如此邀约,登时大吃一惊,可看到此人霍然起身,腰背匀称,神光湛然,他不禁也生出了几分豪气。这位被徐渭和胡宗宪称作为天下勇士的新昌儒侠到底有什么本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然,他到底还知道轻重,此刻赶紧起身笑道:“能够有幸向吕公子讨教,也是我的荣幸,只不过我只跟着何先生学过一个多月,恐怕要贻笑方家。”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我只不过才练了没多久,你指点可以,其他观众就不必了!
吕光午心领神会,当他头前带路,把众人领到自己这一路宅子中最后头的演武场时,就把闲杂人等全都打发了出去。演武场边上,观战的小北竟是比自己下场还要紧张,最后竟是忍不住对柯先生抱怨道:“先生你也是的,他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骤然突袭打人一个猝不及防,那确实挺管用的,可怎么能和吕叔叔这样自幼学剑,甚至在战阵上磨砺过的勇士相比?你这不是平白让他丢丑吗?”
“既然来到新昌,不见识一下真正的天下勇士,那不是白来一趟了?吕光午的剑术,相传是宋时杭州刺史张咏一脉,虽并非为战场杀敌独创,但他经历过一场倭乱,剑术早已洗练得去芜存菁。”
柯先生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悠然神往,竟是信口吟道:“海气扑城城不守,倭奴夜进金山口,铜签半传鸊鹈青,刀血斜凝紫花绣。天生吕生眉采竖,别却家门守城去,独携大胆出吴关,铁皮双裹青檀树。楼中唱罢酒半曛,倒着儒冠高拂云。从游泮水践绳墨,却嫌去采青春芹。吕生固自有奇气,学敌万人非所志,天姥中峰翠色微,石榻斜支读书处。”
这首徐渭徐文长的《赠吕正宾》,小北也曾经听过好几次,却不能像柯先生这样随口吟诵一声不差。就在这时候,只听场中一声长剑出鞘的清然轻吟,竟然是吕光午率先出手。尽管柯先生刚刚说得轻巧,可此刻小北紧张得握紧拳头,竟是屏气息声,唯恐汪孚林一时分心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