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直隶人。”汪孚林笑容可掬地解释道。这要是陈县尊不是这种见事不可为就立刻撒手的懒人,他兴许还会说一下实话,此刻却压根不提自己是徽州歙县人。果然,陈县尊也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泛泛赞赏了他一番年纪轻轻就四处游学的毅力,就放了他走人。而出门之后,汪孚林少不得厚厚打赏了书房前的那个亲随。这便是毛凤仪口中能说得上话的那个,人是陈县尊到鄞县上任前临时收的,非常之信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细节问题。
而得了足足五两银子打赏的亲随,自然对汪孚林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亲自把人送到门口不说,还特意低声说道:“县尊上任以来就没怎么微服在外走动过,之前和小官人一块微服去集市,那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县尊更喜欢闭门读书,再加上市井之间全都是说本地方言,他听着觉得而多别扭。”
这是暗示自己,就算糊弄了陈县尊也不要紧,因为这位一县之主就是个宅人,而且对本地话那是根本听不懂,更没兴趣了解?好吧,幸亏他没有对这位陈县尊报太大的期望,横竖这年头县衙内三班六房并不仅仅是摆设,县令如果只当个人形盖印机,勉强也是能够应付下来的。
汪孚林想了想,决定帮陈县尊继续偷点懒,便对那亲随低声说:“如果县尊不喜事务繁杂,不妨给属官加点担子,县丞,主簿,典史,人人分管一摊子,互相牵制,县尊居中揽总,就能轻松不少。至于你,可以负责在那三位和三班六房以及县尊之间做协调嘛。”
那亲随之前身在书房外,听到了汪孚林和陈县尊的某些对话,很是觉得其中一些话有蹊跷——浙江巡抚邬琏哪来那么大功夫理会一个小小县令?当然,他也不想过于管闲事,这次户房换人,刘司吏可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可现在汪孚林提醒了这么一句话,他立刻体悟到自己可以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须知汪孚林可是暗示陈县尊装高深莫测!于是,他仅有的一丝顾虑也立刻无影无踪。
这好事谁不答应谁傻瓜!
而汪孚林见这家伙连连点头,少不得提醒道:“有些油水千万别胡乱伸手,毕竟陈县尊将来的官路还长得很。他这性子,用人当然希望长长久久地用下去。”
该说的都说了,回到自己赁下的那处宅院,汪孚林便发现一大帮人竟然全都撂下倒霉催的自己出去玩了,顿时有些气恼。他这到宁波府来劳心劳力,这些家伙倒好,如此没义气。等到踏进了自己的屋子,看到桌子上用一个大纱窗罩子罩着,他打开一看,却见里头是一样样精致的小菜和点心,旁边还有一张信笺,上头竟然有好几个不同的字迹。
“哥,我和小妹跟老太太和明月姐姐小北姐姐去逛城隍庙啦。”不用说,这当然是汪二娘。
“桌子上的糯米糕团是我和姐一块做的,不许说不好!”显然,这是小北。
“方先生和柯先生带我和秋枫去天一阁了,虽说不能进去看书,可在外头瞻仰瞻仰也好,两位先生说爹你肯定嫌没趣,就不叫你了。”啰啰嗦嗦这一大堆的,当然是金宝。
“留个清净的地方让你好好睡一觉。这些小菜点心只是给你稍稍垫一下肚子的,晚上祖母开大席请你当上宾。”这是叶明月。
看到这四条留言,汪孚林忍不住大大打了个呵欠,随即捏起一块糕团径直塞到嘴里,嘴里心里能够感觉到的只有一个字——甜!
这趟宁波也算是没白来!
第三二一章 杀去普陀山
既然对陈县尊吹牛,说是一切都是听浙江巡抚邬琏吩咐做的,汪孚林接下来当然准备低调一些,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都知道他的心意,这一晚的家宴,连叶大老爷他们三兄弟也全都一个没请,只有自家人再度热闹了一场算完。至于方先生柯先生提到的天一阁,汪孚林也没有任何兴趣,他记得天一阁的藏书旁人根本看不到,只能在外头望楼兴叹而已,要一直到黄宗羲那个年代才渐渐开禁,但寻常人依旧望书不可得。
等以后自己有钱了,那绿野书园办大了,绝不会像天一阁这样只知道成天锁着门。天一阁在东南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迟早会成为过去式!
尽管如今只有漳州府月港开海,宁波这些沿海之地依旧还在禁海,可富商们偶尔还在偷偷摸摸走私,渔船自然也不可能如同开国以及嘉靖年间最森严的时候那般禁绝出海。汪孚林这一行少不得又去了一趟定海,在海边好生饱了一番吃海鲜的口福。
奈何如他这样好肠胃终究少数,就连从小在宁波长大的叶小胖,那也完全消受不起某些贝壳类的海产品,叶明月连吃三顿也有些吃不消,只能眼看汪孚林大快朵颐,白灼、辣炒、盐焗……多亏他还记得随身带了辣椒。一样好牙口好胃口的小北跟着吃了个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被苏夫人警告了别吃出你爹那样的痹症,两人这才消停。